念兒姐卻并不直面他的問題，只同樣一臉復雜的回道：“我們剛才的對話……你沒有聽到吧？”
蕭云清覺得，念兒姐的眼神里，夾雜著壓抑的痛苦和期待。
沒來由的，他心里的怒氣瞬間就被熄滅了不少，只冷冷的道：“沒有。”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念兒姐滿臉欣喜，連連點頭。
蕭云清不懂念兒姐是什么意思，也不想再猜，又問：“是石靈讓你這么干的嗎？”
念兒姐雙唇翕動著，久久發不出一個字。
反倒是兩人身后的石靈應了：“對，是我讓她這么干的。”
蕭云清側眸，渾身上下充斥著濃濃的戾氣，語氣也不再如往日那般溫潤了：“你為什么要這么做？”
“哈哈哈！”石靈化作一團煙霧，雌雄莫辨的笑聲響徹整個竹林。
“喜歡一件東西，就要去得到，你下不了手，本太子就幫你這個忙咯！”
“我可沒你那么卑鄙！”蕭云清的陰戾的眼神一直跟著那團黑霧走。
“你不卑鄙，有人來替你悲哀就行了嘛，這不，你身后那位就替你干了啊。”
話音落，那團黑霧落了地，再次現出人形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蕭云清眉頭深深皺起，眸子瞇成了一條縫，“難道她不是你安插在溫綺南身邊的細作么？”
“原來你還不知道啊！”面具下，石靈綠色的眼閃過一絲悲憫。
“別說了！”
念兒姐臉色一緊，沖到蕭云清面前，張開雙臂擋著，斥道：“你要殺便殺，要剮便剮，可別亂嚼舌根！”
“嘖嘖嘖！”
石靈搖搖頭，輕嘆道：“偉大的母愛呀，可真讓人動容。”
母愛？
蕭云清握著軟劍的手緊了又緊，眼眸在你二姐何時連身上來回流竄，腦海里分析著石靈的話。
可他終究是想不明白，只能冷聲質問石靈：“大丈夫頂天立地，你要說什么就一次性說清楚，不要說一半留一半的。”
“我不是說了嗎？母愛呀！那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？”
石靈攤了攤手，聳肩，語氣十分無辜。
“你照鏡子的時候不覺得，你的臉，跟這個女人的臉很像嗎？她就是你的生母，鐘靈啊，哈哈哈！”
蕭云清只覺得腦海里嘭的一聲，霎時間，火花四濺，神經被燒得一根一根的斷了，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。
只呆呆的盯著念兒姐，握著軟劍的手不停的顫抖。
從小到大，他就知道自己是被德妃娘娘領養的，因為德妃討厭他，厭棄他，動不動就罰站，抽鞭子，甚至大冬天的用冷水來澆他。
通過德妃娘娘罵他的只言片語，他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，自己的生母是一名小宮女，因為勾引父皇，生下自己后，就被逐出宮了。
所以，他一直認為自己的生母死了，從未想過能見到她……
更是從未想過，自己的生母竟流落民間做了乞丐……
可，如果母親是活著的，為什么不帶她離開皇宮？離開那個吃人的地方？為什么讓他自己在宮里獨自面對？！
蕭云清沉浸在自己痛苦的自責當中，絲毫沒有注意到，念兒姐口吐一口黑血，緩緩倒在了地上。
那把短匕有毒。
念兒姐被劃傷了的手背腫的跟饅頭似的，變成了紫黑色，好像稍微一用力就會爆炸噴出一堆汁水一般。
“蕭云清，你母親要死啦，哈哈哈哈！”
蕭云清被石靈冷嘲的聲音拉回了思緒，連忙低頭看向倒在他腳下的念兒姐。
看著那一頭花白的頭發，蕭云清內心五味雜陳，緊咬著后槽牙，臉色陰沉，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。
這個消息對他來說，太過震驚和意外了。
然而，正在他猶豫的間隙，念兒姐，被劃傷的那只手臂迅速腫起。
須臾間，她渾身的肌膚都慢慢變腫，整成了油光滑亮的青紫色。
花白的頭發下是一張腫得比熟透了的豬頭還要漲的臉。
“清兒……”念兒姐吐字都有些不清晰了，拖著腫脹的手從袖中拿出一個白色的肚兜，顫著手緩緩舉起。
白色的肚兜迎風飄蕩，上面隱約繡著一個紅色的小字，清。
“對不起……母親……不應該丟下你……這些你，你受苦了……”念兒姐腫成了一條縫的眼角慢慢滑下了幾滴血淚。
鮮紅的淚終于刺痛了蕭云清的心。
他丟下軟劍，慢慢跪在念兒姐身邊，緊咬著唇，想要伸手去撫摸念兒姐拿頭花白的頭發，卻又僵在半空中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清兒……對不起……”念兒姐見他跪了下來，掙扎著將手伸過去，想要去撫摸他的臉。
蕭云清卻猛的別開了臉。
“清兒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念兒姐語氣里滿是遺憾，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頭，口齒清楚，又小心翼翼的詢問：“母親還沒聽你叫過娘呢，你能叫一聲，給我聽一聽嗎？”
蕭云清痛苦的閉上了眼，腦子里亂成了一片。
他真的緩不過來！
真的緩不過來！
就在他猶豫的間隙，念兒姐咳嗽了一聲，噴出一口黑血。
那一口血，正好噴在了蕭云清的臉上和胸前的衣上，在冰藍色的素色錦袍上散開成了一朵朵紅梅。
蕭云清猛的睜開眼，只見念兒姐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，肚兜也隨之從手上滑落。
“娘——母親——”
蕭云清什么也顧不上了，一把將念兒姐抱起摟在懷里，面頰貼著她的額頭，一直隱忍的眼淚，終于滑落，一顆顆低落在念兒姐慢慢皸裂的臉上。
“娘，對不起……”
極大的痛苦籠罩在蕭云清身上，他抱著念兒姐慢慢融化的尸體，蜷縮成一團，發絲和著淚水，糊在他蒼白的側臉上。
“母親，都是兒子無能，才讓你流落成了乞丐……”悔恨的淚水不停從蕭云清抖動的眼角滑落，打在念兒姐肉身已經化干了的白骨上，刺目驚心……
“真是遺憾，你應該很痛苦吧，她只是想聽你叫聲母親而已，你都不肯滿足她，真是不孝，虧她還一直念你這個兒子，唉！”石靈在一旁抱著手，妖孽的眼角滿是嘲諷。
隨著他的話音落，蕭云清渾身一僵，抖了一下。
念兒姐，念兒，原來，念的是兒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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