慶祥公主并未去議政殿去找傅璽,而是去了鳳棲宮探望,她抬腳邁了進去,就看見云瓷穿著件淺紫色長裙站在廊下迎接。
“義母。”云瓷笑得溫婉。
“外頭涼,先進去吧。”慶祥公主拉著云瓷進了里面,看著偌大的鳳棲宮再次住進來女主子,是真心替云瓷感到高興,先是問了幾句云瓷在宮中生活的還習不習慣。
云瓷溫和地說:“義母不必擔心,一切都好,倒是義母消瘦了些,是不是允哥兒……”
提及兒子的狀態,慶祥公主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:“他還是老樣子。”
若不是周太后今日召見,慶祥公主一刻也不會離開允哥兒,云瓷倒了杯熱茶遞了過去。
“我知道義母是為何而來,如今皇上和趙王比的就是耐心,義母,再等一等。”
云瓷率先戳破了局面。
慶祥公主手緊緊攥著茶,問:“你確定太后一定會有解藥么?”
若是沒有,耽擱允哥兒的病情,她不敢想象后果。
“義母忘了么,苑氏在大牢內已經承認過此事,苑氏究竟有什么樣的本事竟能讓太后用免死金牌救人?”
這些都是太后露出的破綻。
從鳳棲宮離開,慶祥公主又在御花園轉悠了一圈才回到了坤和宮,還沒進門就聽見趙王撕心裂肺的慘叫,她駐足片刻,聽周太后在不停地怒罵下人。
“母后,兒臣不活了,兒臣生不如死,求母后給兒臣一個痛快吧。”趙王被人綁在了椅子上,因劇烈的疼痛讓他不停掙扎,額前青筋暴跳,渾身都在抽搐。
這副瘋癲的樣子根本就沒有從前那個玉樹臨風,瀟灑不羈的矜貴王爺模樣。
“給王爺喂藥!”周太后實在不忍心,只能叫人端來一碗軟骨散讓趙王喝下。
藥效發作后,趙王逐漸安靜下來神色渙散暈了過去。
“太后,公主回來了。”王女官提醒。
周太后聞言立即朝著門口看去,果然是慶祥公主回來了,她立即吩咐人將趙王抬去偏殿歇息。
“慶祥,坐。”
慶祥公主進門坐下,開門見山道:“恕臣妹無能,勸不動皇上。”
“皇上現在連你這個親姑姑的面子都不給了?”周太后半信半疑地盯著對方的眼神,試圖看出些什么。
慶祥公主冷笑一聲:“莫說是臣妹了,就如皇嫂所言,他現在六親不認,不管不顧的,臣妹也沒法子了。”
“他難道不想要你手中兵權了?”周太后質問,這些年傅璽為了拉攏慶祥公主也沒少費心思,她不信傅璽會連慶祥公主也頂撞。
“皇上要的不是兵權,臣妹乃一介女流,只能依附一人,如今皇上豁出去了,臣妹還能帶兵造反不成?”
說白了,這一局皇上豁出去了,誰也別想好。
除非周太后狠下心放棄了趙王,重新選擇另外一人和傅璽打擂臺,否則這一局,周太后注定是要被傅璽牽著鼻子走。
周太后氣惱,并沒有打算妥協,又想起王女官之前的叮囑,對著慶祥公主說:“蘊朱今年也有十六歲了吧,哀家打算將趙王妃之位給她,你瞧怎么樣?”
話落,慶祥公主的眉頭擰得能夾死一只蒼蠅。
趙王的性命還拴在褲腰帶上呢,還敢惦記她女兒?
“皇嫂,蘊朱已經有了婚約在身了。”慶祥公主提醒。
“有些事你也要盡快做打算,蘊朱若是能做趙王妃,哀家過繼個皇嗣在她膝下,日后……”周太后意味深長地看向對方。
沒出口的話慶祥公主當然明白,是讓蘊主母以子貴。
見慶祥公主沒開口,周太后干脆更直白些:“蘊朱身份尊貴,又是你親自養大的女兒肯定錯不了,不論趙王將來如何,她有子嗣傍身,又有哀家在宮里扶持,只要你我二人肯聯手,這后宮將來都是蘊朱的,鳳棲宮,坤和宮,她喜歡哪個就住哪個。”
慶祥公主壓下眼底的怒氣,根本不為所動,周太后指使苑氏給她下藥,害得允哥兒從小身子就弱,這筆賬她還沒算計呢。
如今又來異想天開的算計蘊朱,做夢!
但慶祥公主并未表現出半點不悅,而是笑了笑:“蘊朱這丫頭能有皇嫂這般抬舉,是她的福氣。”
聽著話音,周太后就知道有戲,連連做出保證不會虧待蘊朱。
“皇嫂是知道臣妹和陸家的恩怨,尤其是和苑氏之間,不共戴天,陸氏還在趙王身邊伺候呢,蘊朱這丫頭耳濡目染和臣妹一樣眼里揉不得沙子,要是皇嫂有誠心,不如將陸氏交給臣妹如何?”
陸燕沒了側妃之位,只能保留了一個姨娘身份,對外稱陸氏姨娘。
周太后神色一僵,勸道“苑氏和陸家都已經不在了,區區一個姨娘而已,你又何必計較,她是翻不出浪花的,只不過多一雙筷子罷了。”
還沒進門呢就容不下姨娘,日后真做了趙王妃還得了?
想歸想,周太后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委屈求全,想將慶祥公主拉在自己這邊。
等解決眼下困境之后,日后再做其他打算。
慶祥公主見周太后支支吾吾的打圓場,心里更加相信了云瓷的說辭,周太后和苑氏之間有貓膩。
而且苑氏極有可能就藏在周太后身邊。
否則依照周太后的脾氣,早就一口答應了,不過是個妾罷了,周太后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人,手里不知沾染了多少血呢。
這會兒來裝慈悲了。
“實不相瞞,哀家答應過苑氏會好好照顧陸氏,她現在無依無靠,將來也沒有子嗣,年紀再大一大,根本不會對蘊朱有任何威脅,你若是不解氣,可以打她一頓,上一輩的事就別計較了,就當做給允哥兒積攢功德了。”
周太后不搬出允哥兒還好,慶祥公主態度堅決:“臣妹也不難為皇嫂,只要皇嫂睜只眼閉只眼,臣妹自行解決陸氏就行了,總之,蘊朱絕不可能和陸氏住在同一個屋檐下。”
周太后臉色一垮。
慶祥公主佯裝沒察覺周太后的臉色,笑意吟吟地說:“皇嫂,蘊朱可是您的侄女,那陸氏不過是一個賤妾罷了,可有可無的玩意兒,隨人打發,您說呢?”
這話周太后并未接茬,一旁的王女官趕緊端著盞藥上前:“太后,您的藥該涼了。”
周太后也借著這個梯子下了臺階,手捧著藥嘴里嚷嚷著腦仁兒疼,王女官道:“您一夜未眠,身子撐不住的。”
主仆兩個一唱一和,慶祥公主也不多催促,反而關心起對方來:“皇嫂,您歇一歇吧,晚些時候臣妹再來探望你。”
送走了慶祥公主,周太后抬手就將手中的藥砸了個粉碎,心口氣的不停起伏。
“一個個都要逼死哀家不成?”
這時苑氏走了過來跪在了周太后膝下,淚眼婆娑:“太后,臣婦在這個世上就這么一個親人了,求太后垂憐。”
剛才慶祥公主的話,她在屏風后都聽見了,指尖都嵌入了掌心才沒沖出來找對方問個清楚。
憑什么這么作踐她女兒?
周太后揉了揉眉心,腦仁兒都快要煩得爆炸了,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哄著苑氏:“你放心,哀家不會不管陸氏的。”
“太后,燕姐兒在趙王府有危險,能不能想法子將燕姐兒送走?”苑氏也想明白了,現在皇上,皇后,就連慶祥公主都在和周太后談判。
而她也有談判的資本。
經過這幾日發生的事,讓苑氏清楚地知道了周太后是個不靠譜的,一旦她沒了利用價值,絕對會被放棄。
她的資本就是解藥,皇上和允哥兒的解藥,她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,周太后絕對找不出第二份解藥,更沒辦法拉攏慶祥公主也沒辦法和皇上做交易。
所以現在苑氏只能拼命地為自己和陸燕謀劃。
“怎么,連你也要威脅哀家?”周太后彎腰抬起手掐住了苑氏的下頜:“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!”
苑氏強行擠出微笑:“太后,臣婦現在已經無依無靠,一條賤命死不足惜,倒是您別忘了,趙王現在的處境。”
“你!”周太后氣急,猛地松開了手,忽然說:“哀家用苑氏全族的性命和你換允哥兒的解藥,如何?”
苑氏蹙眉。
“只要你將解藥制作出來,哀家就放了陸氏,保證苑氏一族的性命無憂。”
周太后說得信誓旦旦,可苑氏畢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,她質疑地看向了周太后。
周太后嘴角勾起一抹笑,頗有幾分瘋癲的樣子,湊近苑氏身邊說:“你可知京城里為何人人都在傳納蘭老夫人偏心,對納蘭信這個嫡長子不聞不問,甚至還有些苛待?”
苑氏眼皮跳了跳。
“納蘭信壓根就不是納蘭老夫人的親生兒子,納蘭老夫人是為保地位假孕爭寵,提前備好了的男丁在半路上被接生婆不小心給捂死了,便派人搶了你母親剛剛生下的兒子,也就是納蘭信本人,隨后又在半路上找了個女嬰冒充是苑氏嫡長女。”
苑氏臉色發白:“這不可能!”
周太后冷哼:“有什么不可能的,你壓根就不是苑家的子嗣,納蘭信才是。”
“那……那我是誰的孩子?”苑氏著急地問。
周太后笑了笑:“將解藥調制出來,哀家自然會告知你的真實身份,你的身份可不簡單,遠比苑氏嫡長女尊貴多了。”
生怕苑氏不信,周太后又說:“納蘭家當初和苑家是鄰居,苑老夫人和納蘭老夫人住的地方只有一墻之隔,只要有心辦事兒,就沒什么不可能的,你可以回去打聽打聽,當初苑老夫人生產完之后,苑家是不是起了一場大火,燒死了很多很多人,苑家嫌晦氣,才搬走了。”
那場大火,苑氏也聽說過。仦說Ф忟網
據說是一個小妾因為嫉妒才放的。
苑氏抬起頭看向了周太后,滿臉不信,周太后臉上的笑容彎了彎唇:“因為那個被捂死的男嬰就是周家一個下人所生,周家追查過此事,若不是今日,哀家險些就忘了這事兒呢。”
她倒要看看納蘭云瓷知道自己是苑家后代,還會不會袖手旁觀?
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這出好戲了。
苑氏仍舊是不敢相信。
周太后干脆道:“耳聽為虛眼見為實,今日哀家就讓你親自去一趟大牢,讓你滴血驗親瞧瞧哀家所言是否有假!”
很快在周太后的精心安排下,苑氏偽裝成小太監去了大牢,也見著了狼狽不堪的苑老太爺,也是她的父親。
許久不見,苑老太爺已經憔悴許多,兩鬢斑白,閉著眼背靠在墻壁后方。
大牢內還關押著其他的苑氏一族,有老有少,他們個個垂頭喪氣,看見來人眼睛亮了片刻,隨后又黯然了下來。
小太監打開了鐵鏈朝著墻角的苑老太爺抽了一鞭子,一鞭見血,苑老太爺悶哼聲,睜開眼。
苑氏不敢去看,轉過身跌跌撞撞離開了。
小太監將早就沾了血跡的鞭子遞給了苑氏,苑氏將血滴落在干凈的水碗中,隨后咬破了指尖。
兩滴血落下,竟毫不相融!
苑氏愣了。
周太后居然沒有騙自己。
她真的不是苑家的女兒?
苑氏哭笑不得,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應該僥幸,老天爺可真會開玩笑,斷了她的路,又給她燃起新的希望。
回到了坤和宮,苑氏跪在了周太后膝下:“太后所言可否屬實,臣婦只要制出解藥,就告知臣女身世?”
至于苑氏一族的死活,也不該她操心,那是納蘭信應該要做的事,和她無關。
她只想要拿回屬于自己的身份,重新站在陽光下,活出自我。
周太后點頭:“這是自然。”
苑氏一口應了:“給臣婦一日時間。”
“好!”
她將需要的東西一一寫在了紙上,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藥材,其中還有幾味滲人的東西,周太后瞧著就頭皮發麻,隨手就遞給了王女官:“按照上面的盡快準備。”
王女官連連點頭。
坤和宮的人去采買各種藥材,對外宣稱是給趙王醫治,可云瓷壓根不信,派了人跟著,但凡是坤和宮需要的藥材,全都買回來。
直到疾風來稟:“娘娘,其中一味藥是一整顆活的小兒心臟,這……”
他雖是暗衛,殺的也都是些惡人,還真沒對一個孩子動過手,也實在下不去手。
云瓷臉色微變,對著疾風說:“你去一趟公主府,就說不論坤和宮送來什么藥,都不要輕易相信。”
“娘娘是懷疑坤和宮在配置解藥,是要給小公子的?”
云瓷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