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是蘇青鸞每隔五日一次的素描課。

  最開始素描打基礎的時候,是不會直接畫實物的——哪怕是最簡單的實物。

  因為再簡單再常見的實物,也很少有特別規整的單幾何體。而若要準確做好透視比例的基礎,從單幾何體的繪畫入手是必不可少的步驟。

  這就像是在寫字之前要先學會筆順和筆畫,不然基礎沒有打牢靠,上面的建筑再怎樣富麗堂皇,也是沙灘上的城堡,一陣浪花拍來,就會整個倒塌。

  當然,模型的圖紙是蘇青鸞畫的,最終的澆筑模型是沐行之找人做的。

  也正因為最開始基本都是景物幾何體寫生,幾堂課之后,有些人漸漸開始耐不住性子了。

  這種“不耐煩”并不是說明他們本身的耐心變差了,而是他們由于對蘇青鸞的能力不認可。

  當然,畢竟是當著沐行之的面,對面幾個人沒有太過分,不過陰陽怪氣倒是少不了。

  “天天就是讓我們畫這些方塊圓柱,倒不知能有什么用處。”

  “可能是改日要去做什么高屋建瓴的設計吧。”

  “屆時請蘇娘子一定邀請我們開開眼界,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對于幾個人的冷嘲熱諷,沐行之并沒有立刻出言阻止,只是看向蘇青鸞。

  他的意思很明顯:既然你是“老師”,你的“學生”也需要你自己憑本事讓他們心服口服。

  蘇青鸞自己也是正有此意,于是并不理會對方的陰陽怪氣,只笑道:“我這‘素描’不似傳統水墨畫,講究意境大于形象,反而如同工筆畫一般講求逼真。”

  “哼,這般橫平豎直的物件,哪種畫法都能‘逼真’。”有一個擅長工筆畫的畫師嘀咕一句。

  蘇青鸞聞言看過去:“既然如此,那我們今天就畫一些不那么‘橫平豎直’的東西。敢問諸位都擅長畫什么?”

  這些被沐行之篩選出來的,不說是一方大家,也都是在繪畫方面有所建樹的,個個都心高氣傲,恨不得眼睛生在額頂上。聽了蘇青鸞這么一問,幾個人十分傲氣地報出了自己最擅長的。

  有擅長山水的,有擅長花鳥的,也有擅長人物的。

  蘇青鸞點點頭:“既然如此,那么我們就選取自然風光、花鳥、人物各一樣,各自施展畫技比拼一下如何?”

  幾個人一愣,都不由得有些猶豫和怔愣。其中一個不確定地看著蘇青鸞:“你要同時應對我們這七人?”

  蘇青鸞笑瞇瞇:“雖然是七人,但是大家擅長之處有所重復,所以只有三個題目。”話里話外,點明了她就是要以一敵多。

  “這……”對面幾位畫師互相看了看,“對蘇娘子來說不甚公平……”

  所以該說不愧是經過沐行之挑選的人,先不說別的,基本品德還是有保證,沒有一下子就得意忘形的家伙——蘇青鸞這么想著。然后,她笑道:“所以我不是規定了比試的題目嗎?你們人多,所以我來規定題目,沒問題吧?”

  對面那幾人顯然沒有意見,甚至還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。

  蘇青鸞環顧周遭一通,朗聲道:“雖然有兩位先生擅長山水,然而眼前沒有大好河山,只有農家小院,倒也自有趣味。不如就以門為畫框,畫出從門內向外看到的景色怎么樣?”

  “擅長花鳥的三位先生,就請畫一副那角落里的山茶花盆栽。”

  “至于擅長畫人物的兩位先生,都說‘秀色可餐’,那么堪稱珍饈美饌的人這屋子里倒是有一位。”說著蘇青鸞揶揄地看向沐行之。

  沐行之知道蘇青鸞在揶揄自己,于是微微一笑:“青鸞可是過謙了。”

  蘇青鸞一愣,隨即反應過來她被反調侃了,于是笑道:“既然沐先生如此好顏色,那么畫人物自然要選——松伯。”

  “咳咳咳……”不知道怎么就拐到自己身上的松伯,劇烈地咳嗽了一聲,差點沒維持住那虎著臉的形象。

  “蘇娘子你莫要拿我開玩笑。”松伯有些無措。

  蘇青鸞卻笑道:“放心吧松伯,我不會把你畫丑的。”

  松伯囁嚅:“我不是那個意思……”

  雖然松伯被迫成為被描繪的對象,但是沐行之仿佛沒有看見松伯發來的救助目光,反而一副興味正濃的架勢看熱鬧。

  大家都是常年作畫的人,不必有人特意做裁判喊時間,只是約定了大致結束時辰,又讓松伯做裁判兼任報時,松伯一聲令下,幾個人就動起筆來。

  只有蘇青鸞,只是認真地觀察著索要描繪的對象。

  約莫過了一碗茶的時間,蘇青鸞才開始下筆。

  對于她這種本身有功底,而且后天也沒有懈怠練習的人來說,素描若是不考慮上色,真人半身像也不過一個時辰左右能夠完成。至于庭院,和盆栽,因為是靜物風景,所以比人物還要完成的快速一點。

  于是這一天蘇青鸞沒有上課,“上課”的內容完全變成了素描寫生實踐課——至少對于蘇青鸞本人是這樣的。

  為了讓每個人之間不互相干擾,沐行之坐在了“裁判”的位置上,防止兩邊互相干擾。

  寫意水墨畫由于只講究意境,所以是最先完成的一部分畫師;而工筆畫就顯然要繁復細致一些,卻也趕在了蘇青鸞的前面完成了;而蘇青鸞則變成了所有人當中最后完成自己的畫的人。

  但是,等到那些畫師看到蘇青鸞的話,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吸氣聲,什么也說不出來。

  “哦,這葉脈上面的色澤和紋路,真的是畫出來的么?”

  “天啊,我仿佛能感覺到庭院那一張,破損的墻皮快要脫落了!”

  “天啊,她把松伯胡須和發頂的走向都記畫下來了!”有人驚嘆道。

  甚至于,不僅僅是須發的走向和紋理,就算是再怎樣尋常的存在,蘇青鸞也畫得惟妙惟肖——甚至松伯臉上的皺褶紋路,甚至臉上的毛孔。

  這種細致程度,即便是工筆畫也不能比擬,因為中國本土的繪畫技法,最大一個弊病就是“透視”效果掌握得并不太理想。也正因為如此,讓明明很立體的東西,感覺畫出來就是“一張紙片”的感覺。

  而透視,恰恰可以彌補這個缺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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