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瀾很快意識到，這是男人布置的養尸陣，陣法中蘊含著他的氣息，所以跟她記憶所相關的點會被串聯起來。
而從小到大，幾乎每一個人生的重大節點上都有男人的身影。
亦或者說，這一切都是他促成的。
為了保證演練的命格不被打亂，一切計劃都順利進行，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里，對方一直都在注視著她。
游歷那幾年，她穿梭在尸橫遍野的炮火戰地中救人，他就悠閑自在綴在后邊跟著。
她調停各國戰火，用醫術跟手段在會議上大出風頭時，他就在大樓墻外靜靜聽著。
甚至是處理古塔里的萬妖王時，連藥師門前來拜訪也是他提前安排好的。
可惜他滿盤心機，步步為營，最后卻沒料到葉瀾會在大戰中自爆。
自爆時，男人總是玩世不恭，運籌帷幄的臉上第一次失去了笑容，閃身趕到她身側時，發現除了滿地尸首，竟然捕捉不到她的靈魂氣息。
“不可能的，怎么會這樣……”男人找了一圈一無所獲，掐指一算發現竟也演練不出她的命盤，登時情緒失控，險些殺了在場所有人。
好在醫仙及時趕來，他為了不暴露身份只好離開。
可好不容易培養了二十多年的人就這么沒了，男人自然不肯罷休，開始著手聯合外部的勢力調查古武界，想把整個玄宗掰開揉碎，掘地三尺也要搜索到葉瀾的蹤跡。
這就是葉瀾死后，一直試圖侵入玄宗的幕后黑手。
這盤棋下了一千年，到了如今養尸陣時機成熟的時候，天時地利人和，就差她的魂魄歸位了。
搞清楚了來龍去脈，葉瀾突然莫名覺得好笑，想著若是自己靈魂消散，千年前的自己無法順利醒來，怕就是對男人最好的報復了。
可這樣的念頭也僅僅只是一瞬之間，她素來不會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，所以在魔氣環繞過來時抓住了時機，強忍著靈魂被焚燒的痛苦搜尋自己的碎片。
當支離破碎的自己一點點被重新拼湊，魂魄終于有了力量，她這才回到了陣眼中心，來到了女子身前。
對方仍在沉睡，底下巖漿翻滾，色彩濃烈編織成一張瑰麗的畫卷，鋪天蓋地幾乎看不見下邊的情況分毫。
但葉瀾知道，時間過去這么久，雷澤必定是得手了。
地火的問題解決，剩下的只有她自己的歸屬。
而貌似除了歸位，她也別無選擇。
“哎。”
輕輕嘆了口氣后，她無奈一笑，閉上雙眼放松四肢任由自己下沉，直至與女子的尸身完全融合。
地壇下方，空間開始出現震動，四周斑駁的涂層金屬突然褪色，露出火紅的巖漿本體。
眾人抬頭窺見橙金色的液體正在瘋狂加速流動，高溫摩擦下連水晶墻壁都開始冒煙，出現道道裂痕。
“看來雷澤大神已經平息了火山的爆發。”
戰斗到現在終于扳回一城，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。
然而此刻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。
因為他們剛剛親眼目睹了葉瀾肉身被熔化，至今還生死未卜。
“我們應該撤退了，這里快要撐不住了。”隨行下來的卡洛琳跟艾達看著整條火紅的通道膽戰心驚，尤其地上也開始冒煙，高溫讓她們感覺腳底都要被燒穿了。
長老團又何嘗不知這里就要塌了。
全球的火山被壓制，地火全部回流，加上養尸陣的啟動，如今地壇就像一個高壓鍋，很快就會炸開。
可是，他們沒一個人挪動腳步。
因為，“族長還沒醒。”南絮定定望著上方，堅持道：“再等等。”
再等一會兒就好。
時間一點一滴過去，連暗河里的魔獸都開始咆哮，在沸騰的魔氣里爭先恐后爬出來向外奔逃，四周滾燙的溫度幾乎將人蒸熟，氧氣也變得越來越稀薄。
“師姐。”最終，連城還是上前一步搭住了南絮的肩膀，啞著嗓子哽咽道：“走吧。”
南絮踉蹌了一步，腳底被融化的鞋子仿佛重如千斤，牽扯著她的身形不愿離開。
“我不走。”最小的師弟青藤抬手抹了把臉，眼眶通紅道：“要走你們走，我要留在這里等族長。”
族長。
這兩個字幾乎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心。
連城的眼睛也迅速漲紅起來，咬牙強迫自己轉身，沉聲下了命令，“撤退！”
話音落下，他一手拽著南絮，一手拖著青藤，點起腳尖迅速往來時的洞口飛去。
而在離開的三秒后，水晶墻壁徹底炸裂，巖漿如海水般傾斜下來，青藤看著被淹沒在其中的地壇以及養尸陣，徹底崩潰。
“族長！！”
轟隆隆。
這座佇立在西典郊外廢棄的奢華教堂轟然坍塌，從其中炸起一股沖天的烈焰跟巖漿，驚呆了所有觀測火山情況的人。
不過奇怪的是，巖漿并沒有波及到其他地區，而像是被封鎖在一個四方體內一般層層疊疊的巖漿涌動出來，迅速化成火山巖，形成一根高聳入云的黑色柱子。
位于不遠處的一處空曠廣場上，長老團皆是力竭癱倒在地，為首布下結界的連城偏頭嘔出一口血，顯然是在巖漿的巨大沖擊下受到了內傷。
當下，被帶著飛出來的艾達跟卡洛琳趕忙上前，拿出葉瀾提前預備好的傷藥給他服用。
臨出發前，葉瀾就料到她們戰斗力不行，估計也吸引不到火力，所以將祭天鼎煉制出來的大半丹藥都交給她們保管，以備不時之需。
如今看見這丹藥，連城虛弱地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，仰頭將藥服下時，只覺得滿嘴苦澀，幾乎想要落淚。
那個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姑娘，處處都為宗門著想，心細如發，是玄宗所有人的驕傲，卻再也回不來了。
人群全部疏散撤離的廣場凄清又寂寥。
其余人仰著頭，呆呆望著不遠處還在散發著滾滾熱氣的擎天柱失神。
地下通道爆炸時，女子還沒蘇醒。
那很大概率是一起被埋在了火山巖下邊了。
不知是誰沒壓抑住哭腔，第一個埋頭哭了起來，其余幾人便跟著咧開嘴痛哭出聲。
都說活了幾百歲的人該看淡一切，修行之人更應該度過紅塵，放輕生死，可那些都是狗屁。
天知道他們有多喜歡那個當年山腳下的孩子，看著她牙牙學語地長大蹣跚學步，每個人都曾經抱著她愛不釋手，誰搶跟誰急。
看著她一天天長大的那幾年，是他們過往數百年都不曾經歷的快樂時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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