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時間的流逝，很快，古青陽的身軀之上便有無數道裂痕浮現，看上去無比猙獰，可怕異常。
與此同時，一種獨特的毀滅之意也開始以他為源頭開始迸發，在冥土的廣袤天地之中緩緩彌漫著。
然而，這毀滅之意卻并非是針對這冥土世界的毀滅之意，而是只針對古青陽一人的毀滅之意。
“死？”
感受到自己那磅礴的生機正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被瓦解著，古青陽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。
對于死亡，他早就沒有任何恐懼之意了。而且與其說他這是恐懼，倒不如說他這根本就是已經習慣了。
習慣了向死而生，習慣了將自己的命握在手中。習慣了那種死亡步步靠近自己的感覺……
在生命的最后時刻，古青陽只感到了平靜。
時至如今，他對于這樣的感覺倒也是極為熟悉。
他很清楚，在面臨死亡時能有這樣的感覺其實也挺好的。
只不過，在一步步走向滅亡的時候，他也在默默地思考著破除眼前這死局的方法。
他很清楚，那顆黑石所蘊藏的力量本來就是無比恐怖的。
如果無法掌控這股力量，那就勢必是會被這股力量徹底毀滅。
但相應的是，如果要是掌控了這種力量的話。那么掌控這力量之人的實力，也會得到質的提升。
其實，自從他來到冥土之后，在這冥土之中與他展開對決的人，便不僅僅只有樊琳瑯的前世身。
因為，對他宣戰的決不只是樊琳瑯的前世身一人。
就在剛剛，他也聽到樊琳瑯的今世身所說的那些話了。
他聽得真切，深知如今的樊琳瑯已經做出了一件前無古人、后無來者的驚世駭俗之事。
在骨修的世界里，有一種修行方式名為“合道”。
這種修行方式是靈道骨修的修行方式，顧名思義，就是將自己的道與一些事物聯系起來。
在他的記憶里，最為常見的合道方式，莫過于就是將自己的道與大荒世界之中的洞天福地相聯系。
如此一來，合道者便可以借助洞天福地的力量，從而讓自己的修行變得事半功倍。
只是，合道雖好。
但一個骨修只要是使用了合道之法，便也一定要承擔相應的責任，承擔這合道之事背后的因果。
而這樊琳瑯，她的今世身明顯是要比她的前世身更為勇敢。她這今世身可是實實在在的做了一件大事。
冥土是什么地方？
那是只存在于大荒世界的古老神話中的地方，是亡者的靈魂歸棲往生之地，足以讓無數生靈望而卻步。
古往今來，除卻某些天生便與這個地方有因果關系的生靈之外。
也只有萬靈大冥骨的擁有者，才可以與這個地方扯上幾分因果了。
然而，就算是萬靈大冥骨的擁有者，他們在漫長的歲月中也一直都是恪守前人留下的規則。
如此一來，萬靈大冥骨的歷代擁有者便要以他們的方式，維系和支持冥土輪回法則的均衡運轉。
而相應的，萬靈大冥骨的歷代擁有者也會得到冥土的加持祝福，從而走上一條不同于其他骨修的路。
這條路，本來就已經足夠兇險。
世人常言，人死之后便算是了卻了前生之因果。然后就可以一直等待來世，從而開啟新的一生。
可因為萬靈大冥骨的緣故，它的擁有者是直到死亡之后，都無法得到任何安寧。
因為它的擁有者注定守望冥土。
為冥土擺渡亡者的靈魂，這是每一個萬靈大冥骨的擁有者，都要堅持完成的事情。
一直到下一個擁有萬靈大冥骨的人出現之前，這個責任將一直被上一個擁有萬靈大冥骨的人承擔。
這樣的路，本來就已經夠苦了。
而樊琳瑯選擇合道冥土。
這就代表著，今后的她即便是真的隕落了，一直到靈魂徹底被泯滅之前，她都注定要留在冥土。
也只有這樣，也只有以這近乎永恒的方式締結新的契約，冥土才會在前世身和今世身之中選擇前者。
否則的話，相比于前者，后者的修為明顯是要更加強大，做事也要更為沉穩。
相比之下，冥土意志還真是沒有選擇后者的理由。
除非，后者能為冥土帶來的好處能夠遠甚于前者。
而樊琳瑯的今世身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，她可以做到這種事。因為她的合道，真的成功了。
這代表著，從今以后，樊琳瑯將成為繼第一位擁有萬靈大冥骨的無上強者之后，又一個擁有冥土的人。
這樣的成就看似輝煌。
可實際上，合道冥土，就代表著她的一切都將與冥土息息相關，她將徹底地失去所有的自由。
面對這樣的魄力，古青陽唯有感到欽佩。他可是很清楚，他知道樊琳瑯本不至于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。
但樊琳瑯還是這樣做了。
這就說明，她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是記得他的恩情的。
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她也是真的把他當成了她的另一位哥哥。
想到樊琳瑯在這冥土中做過的那些事情，古青陽也不由得感到一陣五味雜陳。
他覺得，就算不提別的原因，他現在都應該活下去。
如果他真的因為那塊黑石就這么隕落了，那他豈不是真的辜負了樊琳瑯為他所做的犧牲？
他不是一個習慣于辜負珍視之人的人，從來都不是。
一直以來，他做事的習慣都是不管為了什么，只要這件事已經開始做了，那就一定要全力完成。
前世的樊琳瑯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，他再清楚不過了。
而這一世的樊琳瑯為了他，居然肯改變到這樣的程度，這件事，同樣也是他沒能想到的事。
在震驚之余，他也已經想好了該怎么回應樊琳瑯。對這個已經把自己當成半個哥哥的女子。
他，實在是不想辜負。
故而，不論是因為原有的那些原因，還是因為這個原因。
他的內心深處都已經有一種求生的意志在肆意橫生，在影響著他。
時間流逝的很快，一直都很快。
但對于他而言，至少現在時間還是漫長的。因為他隨時都有可能會隕落，會徹底地化作塵埃。
而且，因為他吞下的黑石乃是至陰大魔邪石的緣故，所以他的靈魂也會被這石頭所毀滅。
因此，這一次他若是隕落，莫要說是復生。恐怕他就是把太蒼枯榮經給推演出來，他也還是得消失。
但在坦然面對死亡的同時，他也想到了。促成這一切的，其實也不僅僅只有樊琳瑯的前世身。
若是沒有冥土意志的引導，沒有冥土意志的默許。
那樊琳瑯的今世身，她又怎么可能會讓那些生靈獵殺者，把這塊可怕至極的石頭帶給他呢？
古青陽很清楚，這冥土的意志其實也是一個一場狡詐的存在。
先不說別的事情，至少它很懂得審時度勢，借機去行它想行之事。
在煉化至陰大魔邪石的時候，他已經感應并認知到那片無名之地的存在了。
他知曉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，深知，只要有那個地方存在著，這冥土的均衡便有被打破的可能。
畢竟，無名之地一直都在積蓄著那些負面力量。
一時一刻之間，那些力量不會爆發。但這并不能代表那些力量，就永遠都不會爆發。
冥土的意志渴望改變。
或者說，它就是在渴望一場干干脆脆的蛻變。它希望冥土變得更為有序，希望所有的隱患都消失。
為此，這解決問題的人是誰根本就不重要。
這解決問題的人，是萬靈大冥骨的擁有者也好，是他古青陽也罷。
冥土意志真正想要的，不過就是一場徹徹底底的改變而已。
只不過，同意與樊琳瑯合道，同樣也是一次極其兇險的選擇。
因為它萬一要是選錯了，那么冥土原有的均衡，就一定會在頃刻之間因為樊琳瑯而別徹底地打破。
不過好在，冥土意志這次終究還是選對了。
從目前的情況來看，也就是古青陽的狀況岌岌可危而已。
樊琳瑯那邊，是已經無事。
在冥土的意志看來，只要時間過得再長久一些。
一但樊琳瑯習慣了她現在已經擁有的那個身份，相應的責任，樊琳瑯是一定可以承擔起來的。
至于他古青陽，若是古青陽真的可以煉化至陰大魔邪石，那冥土的蛻變自然也會因此而成功。
如此一來，大家就是合作共贏。
雖然說，無形之中，古青陽其實是被冥土意志給算計了一次。但這樣的結果，其實也是他希望的。
成大事者，不拘小節。
冥土的力量極其可觀，如果可以的話，古青陽倒是希望他能通過利用冥土的資源，進一步提升修為。
冥土意志算計他又如何？他被人算計也不是一次兩次了，更何況，他這次被算計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。
如果他成功了。
那么，不單單是冥土可以迎來一次蛻變。即便是如今的他，亦是可以因此而迎來一場蛻變。
蛻變之后，無論是冥土本身還是他，自然是通通都可以迎來新生。從而，冥土變得更加有序均衡。
而他，也會變得更加強大。
他本就是一個為了變強可以不擇手段的人，更何況相比于前世，他在這一世擁有更加強大的敵人。
這樣的變化，本身就可以算是一道恐怖的重壓了。不然的話，他也不會成長到今天這個地步。
然而，道理是這樣的道理。
他的想法也是這樣的想法。
可當他真正順從本心，拿出全力去應對眼前的局面時，他卻是真的有幾分力不從心的感覺。
因為那至陰大魔邪石，它也著實是太過于可怕了。只是片刻時間，它的力量便要將古青陽給徹底撐爆。
自從古青陽將它嚼碎了徹底吞下去之后，它便在源源不斷地為古青陽提供著那恐怖且混亂的力量。
從一開始，那種強大力量涌出的速度，便要遠遠勝過古青陽煉化它的速度。
正因如此，古青陽的情況才會變得愈加地岌岌可危。
不過古青陽能夠堅持到現在，本身便已經可以算是一個奇跡。
要知道，在過往的歲月中能把事情做到這一步的人，可都是修為暫時超越十六境的強者。
而如今的古青陽，滿打滿算也不過就是個祭魂境骨修。
毫不夸張地說，今天這件事若是由歷代萬靈大冥骨的擁有者見證。
那么古青陽的表現，絕對是已經足以震驚他們一萬年了。只可惜，現在的古青陽終究還是不夠強。
“青陽哥哥——”
終于，就在古青陽自己都覺得他已經堅持不下去的時候，一道人影出現在他的身邊。
原本，他的意識在那些力量的沖擊之下已經變得有些恍惚。但因為這聲呼喚，他還是變得清醒幾分。
只是一眼，古青陽就知道來的人是樊琳瑯。
此刻的她，的確是同剛來到這里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。
盡管她的容貌身材都沒有產生任何變化，還是一副十四五歲少女的模樣。但是，她的氣質已經變了。
如果說，她在沒有經歷過命骨覺醒之前就只是一個病美人，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株羸弱的嬌花。
那么她在經歷了命骨覺醒后，她就像是一個天生天養的山精野靈，擁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。
而如今的她，則是變得更加含蓄沉穩、內斂了。
相比于之前，現在的她，身上更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味道。
古青陽知道，唯有這樣的樊琳瑯才算是真正配得上那大冥主之名，才算是真正的冥土之主。
不過他也看不透她的修為了。恍惚之間，古青陽猜測著，她的修為應該是已經遠遠地超越了他。
雖然說，吞噬并煉化前世身遺留下來的遺澤還不能讓她一步登天，直接就成為十六境。
但是，此刻，擁有前世遺澤和冥土認可的她，早就已經不能以尋常天才來定義了。
畢竟，十六境于她而言，則只是她在一段歲月之后，必然會突破的一個修為境界而已。
而且只要是在冥土，她便是真正的主宰者。
竟然冥土意志已經選擇了她，那她在這冥土之中，就是冥土之主。其身份已經遠遠地高于其他的生靈。
然而，就算如今的她已經強橫到這樣的地步。當她在看到古青陽這般慘樣的瞬間，她還是淚流滿面。
“對不起，對不起——”
樊琳瑯痛哭著，她的聲音聽起來著實是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覺，全然不復往日的輕柔。
然而，樊琳瑯現在的心境就是如此。盡管，她在這冥土中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古青陽。
可當她看到古青陽如此時，她就知道她終究還是沒能真正成功。
不然的話，現在的古青陽又何需受到至陰大魔邪石的折磨。
而且如今的她，雖然已經是冥土之主，也算是當得起那一聲大冥主的稱呼了。
但她還是沒有辦法幫助古青陽擺脫現在的痛苦，更無法將古青陽于生死危機之中徹底拯救出來。
因為那塊至陰大魔邪石，它已經徹底地同古青陽融合在一起。
現在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古青陽即是它。而它亦即是古青陽。
現在的古青陽，已經成了除卻樊琳瑯之外。在如今的冥土之中，第二個有資格進入無名之地的人。
因為對于無名之地來說，如今的古青陽，就是那塊象征著它本源力量的黑石。
“小琳瑯，如今的你已經在冥土之主了。我相信你應該明白，如今的冥土最需要什么。”
“可是，青陽哥哥——”
“不要多說了。既然你肯稱我一聲哥哥，那就讓我順勢而行，去做這人生的最后一搏吧。”
“我若是成了，那這樣的結果自然可以算是皆大歡喜。”
“我若是敗了，那就煩請你在回大荒之后，去妙音仙宗找一個名為蘇玥的女子。”
“我若是真的沒能回來，你就告訴她，讓她不要再等我。讓她過好她自己的日子。”
“其他的事情，就不勞煩你幫我解決了。在這人間啊，總會有一些事情是來不及解決的。”
……
古青陽那虛弱至極的低語聲，響徹在一片寂靜之中。
話才剛剛說完，古青陽便已經開始掙扎著從樊琳瑯的懷中爬起來。
然后，他就毅然決然地拖著這搖搖晃晃的身體，走向遠方。
在這一刻，樊琳瑯真的想要阻止他。她很想對他說，其實她還有手段可以在短時間之內保住他的命。
但當她聽到古青陽說出的那些話之后，她就明白，她是留不住眼前這個不同于世人的男子的。
所以，她注定只能停在原地。
她只能看著古青陽的背影，由高大變得渺小，由清晰變得模糊。
只是到后來她也分不清，模糊她目光的到底是古青陽的漸行漸遠，還是她自己眼中那充盈且滾燙的淚。
古青陽走了。
他要去——無名之地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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