耳中嗡鳴聲不絕……一股怒氣不斷在心中翻涌。還未睜眼,便感到眼枯眸澀,睜開眼,只覺四周景象陌生得很,又熟悉得很。
眨眨眼,頓感眼睛又干又疼,像是被揚了一捧灰。
白月秋緩緩起身,看著空蕩蕩的房間,望向窗外長橋臥波、樓閣鱗次櫛比的景象,不哭不笑,有喜有悲“好大的宮殿,好輝煌的樓閣。——這里不是我的歸處。”
舉眸遠眺,山峰如玉柱,輕云似薄帳,時時有誦經之音駕云而來,飄入耳中。
白月秋皺眉許久,旋即恍然,在自己半睡半醒間,正是這誦經之音在耳中嗡鳴作響。
不需尋覓方向,自然而然地向著宮外走去。
過金花之路,伴赤魚之溪水,聞蘭芝高木之香,踩著飄塵,悠然而行。
路盡云肥渺,山拔樹皆苗。
山頂上,云成海、樹成苗,云間深處,正是誦經之地。
白月秋身入云海,御風而行,不知過去多久,眼前忽現一頂憑空而立的草屋。
草屋土墻不及身高,茅草上白云滾滾,似有大風怒號,欲卷屋上三重茅。
白月秋忽然失笑,屈身探入草屋。
抬頭再看,那草屋卻成為一間大廈。
大廈高不可測,上通河漢,漫布群星。
群星之間赫然書著一行詩:時來天地皆同力,運去英雄不自由。
白郅易側面逼視“還不出來嗎,顧玉成。你在躲什么。”
顧玉成從群星下而來,面色復雜,喜悅不及愧疚,悲傷難掩激動。
白郅易面色平靜“睹舊有感,不再少年。——你變了。可惜這一面,不如不見。”
顧玉成眼中微酸,苦笑道“不如初見。——我不如。”
他想過無數次相遇,也早愧疚過無數次。唯有這一次,是猝不及防的意外。
白郅易看向四周“我現在記起了一切。我們中了九祖的陣法。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?”
顧玉成有些頹廢,搖著頭好像失群之羊。
白郅易發出一聲冷笑,咬牙強忍心中酸痛。
顧玉成猛然驚覺“這個地方是九祖用來囚禁我靈魂的地方。我的肉體并不在這里。妹、沒事吧。你沒事吧?”
白郅易欲言又止,冰冷地說道“看來我的肉體也不在這里,或許正是因為肉體脫離了靈魂,才會讓我短暫失憶。”
顧玉成望著白郅易,感受她的修為,苦澀地失笑開口“正鼎源中有九圣子的氣。他們是東皇太一的繼承人……”
白郅易揚眉“九圣族的故事,我已經聽過了。人們只會在意可能發生的事情,誰又會在意可能發生過的事?”
顧玉成點頭“你一直這么聰明。”
白郅易不再掩飾憤怒“我只需要你不死在敵人手中!我不是來和你敘舊的!”
話落,白郅易才發現,自己的話還是透露了不想顧玉成死去的事實。心中頓有不甘。
“我明明那么恨他,為什么又不舍得他死去?”白郅易的心又怒又痛。
顧玉成真誠地說道“可以。如果你恨我,我可以為你死。這一次我不會退縮。”
白郅易明白顧玉成誤會了自己的話,但她將錯就錯,口是心非道“你最好如此。”
顧玉成強作笑顏“九子留下的功法,反成為九祖殘害天下的利器,為了抵御九祖,九圣子用他們的氣,阻止著九祖對我血脈的煉化。”
白郅易恍然大悟“所以,九圣子將你的一部分精血送入其他地方?”
顧玉成略顯驚訝“是這樣。他們將精血送入一座十洞之山,并布設下阻攔。”
白郅易坦白道“我們被九祖利用了。他們借我們之手,得到了你的精血。”
顧玉成輕嘆“九祖為煉化我的精血,不能離開陣法。所以無法突破九圣子的阻攔……只是我不明白,你們是怎么準確地找到十洞之山的?”
“九祖引誘我與白殿主等人前來救你,途中兵祖安黎幻化霧城困住我等。——白子墨破開霧城,便看到了十洞之山。看來,這也是要荒公的計劃。”白郅易解釋道。
顧玉成眉頭微皺“眼下,我的肉體與精血正與魔頭宣聲處于同一座陣法中,九祖將借助我的肉體與精血,助魔頭突破陰陽境。”
白郅易不再保持平靜,神色中全是驚訝“這怎么可能?!”
從凝鼎境突破到陰陽境,眼下連半年時間也沒到,從時間上來到,根本沒有可能。哪怕是用一年,就算是十年,也是不可能的事。
顧玉成神色沉重“我也認為不可能。只是,九祖正在這樣做。”
白郅易陷入沉思。
很快,一聲聲誦經之聲響起。
“混元撲裂,翻軀改殼。”……“杳冥生滅,陰陽精血。”
白郅易細細感受“這是…?”
顧玉成解釋道“經文,九祖為了幫助宣聲融合、煉化我的精血、肉體而編纂的經文。也只能讓宣聲用來煉化我的精血與肉體。”
“專門用于特定時間、特定的人、特定的事?這種經文,不可傳承……”白郅易依舊皺著眉頭。
大廈中,經文聲繞梁不絕。
白郅易忽然笑道“秦墨駝曾向我提及宣聲對九祖的作用。現在看來,九祖確實是在利用宣聲來測試饑谷爐。他們也想要修煉饑谷爐,所以需要一個陰陽境的修士來做犧牲品……”
“九祖竟然允許你把這種情報傳給秦墨駝?”白郅易詢問顧玉成。
顧玉成否認道“不……他們并沒有允許這些。”
白郅易點頭“原來如此。——看來,是白子墨與秦墨駝合作后的結果,真是強大的情報能力。你覺得,白子墨如何?他是一個怎樣的人?”
顧玉成沉默片刻“我不知道。但我愿意讓里丐幫投靠你。”
白郅易嘲諷道“你知道嗎,父親顧明文失蹤后,我就猜到顧玉安會向你提親。我一直能看穿人們的欲望……我一直記得,欲望是如何鮮活地存在著。”
“那些江湖俠義、恩怨情仇,背后卻滿是蠅營狗茍、利益糾紛;那些廊廟博弈、權謀韜略,也不過是個黨同伐異,力大為尊。就連人與人之間所謂的交情,也是先交后情。
這些,這一切,我都能看穿。只是我不明白。我不明白,看得清一切的我,為什么活著…”白郅易獰笑著擦去臉上一行清淚。
那一行淚水,好像喝不醉的人,對美酒甘釀的痛恨……
“我不在乎權勢。”白郅易恢復平靜“白子墨眼下擁有整個江湖,妖國的情報幾乎沒有能逃過他的掌心。這份權利,是插在他心上的劍。”
“只要我想,我大可以起用步孤仁。讓他們去爭……”白郅易眼神飄遠,好像想起了什么“我人生最滿足的那一刻,是父親顧明文握住我的手。那一刻我不必明白我來自哪里,我要去哪里,我需要做什么,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。”
顧玉成心中酸痛,胸口苦悶“所以你早知道你不屬于南郡。”
“我也不屬于妖國。”白郅易毫無波瀾地回答著。
“身旁無人時,是孤單。心中虛無,才算孤獨。”白郅易望向大廈之外。
“我們要出去。現在的我,知道方向。”
顧玉成點頭,望著白郅易“我也知道方向在哪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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