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微涼腳下被青鞭纏住,身子失去重心,向后一傾,也墜下山巔,穿過層層黑云,墮入了深淵。
“阿涼,欠你的命,為師還你。欠你的記憶,為師也還你。等你想起了一切,做回自己,再決定今后的路要如何走,也不遲……”
耳畔,方寂雪的聲音漸淡,依稀如當年諄諄教誨,最后飄忽近似虛無。
腳踝上的青鞭頹然放開,化作一縷青色的煙霧,消散無蹤。
楚微涼的身體穿過數十里深的黑云,如沉入一片黑色的大海,腦中之前被喚醒的凌亂的記憶,開始飛快重新拼湊在一起。
之后,她就什么都看不見了。
眼前,一片黑暗,雙腳卻落在了實處。
“有沒有人在?你們是誰?要殺就殺,鬼鬼祟祟干什么?都給我滾出來!!!”是她在崩潰邊緣掙扎的嘶吼。
遍體的鱗傷,陣陣劇痛傳來。
八萬大軍全軍覆沒的慘烈情景,在腦海如潮水般彌漫上來。
巨大哀慟和狂怒,在心頭翻涌,卻什么都看不見,什么都做不了!
楚微涼忽然明白,此時此刻的自己,身處何時何地了。
是君拂衣一千年前的方寸秘境。
眼前經歷的,正是她曾經失去了一千年的那段記憶。
周遭空空蕩蕩,巨大空洞的石窟,除了她自己的回音,沒有一絲活氣。
然而,就在附近,分明還有一個人,正抱著手臂,偏著頭,立在陰影中,靜靜的觀察她,審視她。
但是,那又分明不是個人。
他的修為,遠在凡人所能觸碰之上,高得根本不可仰望。
是君拂衣那個狗蛋!
他整個人都那般寂靜黑暗,如一道影子,與石壁深處的黑色幾乎融為一體,看著楚微涼狼狽地摸索,四處碰壁,忽然大發慈悲般地一笑。
就像個孩子抓住了只漂亮的蝴蝶,只顧著賞玩,雖然也有點憐憫,但是,絕對不會放她離開。
這一聲笑,被楚微涼敏銳地捕捉了。
“誰?誰在那兒!出來!”
她轉向君拂衣所在的方向,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降魔杵,但是,那里卻空無一物。
生死不離的法器,居然憑空不見了。
“你是誰,我在哪兒?你出來!說!話!”
她本就遍體鱗傷,又什么都看不見,此刻連法器都沒了,卻依然硬撐著直起腰身,讓自己挺拔地像一支箭。
君拂衣立在黑暗深處,笑著搖頭。
可憐的小騙子。
爪子和牙齒都給你拔了,還這么兇。
他依然不語,退后一步,悄然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慢慢熬著她,反正他們倆有的是時間慢慢相處。
數萬年的寂寞,不得飛升之苦,總得討回來一點才行。
此時的楚微涼,剛剛經歷過北芒山三天三夜的鏖戰,眼看著八萬北玄同袍成片成片的死去,向魔族獻出了命元,而偏偏只有她一個人還好好活著。
不但活著,還被人帶離了戰場,在這四下沒有一絲活氣的地方,被一個不知有多強大的恐怖存在,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盯著。
未知的危險,遠遠比危險本身還要恐怖。
這種情景,換了任何一個人,心智都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。
然而,楚微涼折騰了一會兒,反而安靜了下來。
她已經沒有力氣了,身上的傷口在不斷地流血。
再這樣下去,必死無疑。
可是,師父教過:死,是最容易不過的事,而活下去,將一切承擔下來,才是忍人所不能忍,為人所不能為。
八萬同袍,葬身北芒山,她身為統帥,必定難辭其咎。
千機宗終歸要給北玄七國十二宗一個交代。
自己若是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,師父和千機宗就要替她承擔一切。
不能連累師父,不能讓千機宗蒙受莫須有的罪名,要活著回去,把這里的情況說清楚,所有的責任,她一人承擔!
楚微涼摸索著尋了塊地方坐下,想調息修復身上的傷勢,卻驚悚地發現,所有的修為已經蕩然無存。
她已經被人徹底控制住了。
一股滅頂的絕望再次涌上心頭,讓她幾乎想瞬間自我了斷。
可下一刻,她又咬著牙,重新恢復鎮靜。
“說吧,你抓我來做什么?”她對著那片黑暗道。
然而,黑暗中,已經沒有人回答她。
“你啞巴是吧?”
楚微涼也不多言,摸出靴筒中藏著的最后一把匕首,直接向自己心口窩扎去。
果然,一股無形的力量,用比她更快的速度席卷而來,“當”地一聲,將匕首打飛在石壁上。
君拂衣飛快閃現,出現在她面前,因為來的太急,衣袍幾乎飛掠到了楚微涼臉上。
“你是不是有病?”他恨得生氣。
上次說死就死,丟下他一個神在這人間寂寞了幾萬年。
現在剛見面,話還沒說上幾句,又想死!
連報仇雪恨的時間都不給他!
“呵呵……”楚微涼盤膝坐在地上,低著頭,忽然笑了一聲。
她突然伸手,死死抓住他的袍子,咬牙切齒:“你,才,有,病!”
君拂衣:……
楚微涼抬起頭,眼睛上被蒙著的綃紗,無論如何也扯不到,卻掩不住眉間犀利決絕:
“魔域七十二王,你是哪個,想干什么,說吧,我們可以談交易。”
君拂衣垂著眼眸看了她一會兒,嘴角輕抽了一下,沒有立刻回答。
她將他當成那些蠢貨了?
看來小騙子重活一場,也沒聰明到哪里去。
他垂手想將她攥在手里的袍子扯回來。
但是,楚微涼死死抓住他不放。
“你放手。”
上好的黑云天絲,一向不染半點塵埃,現在被她抓得全是褶子!
“我好不容易抓到你了,放手豈不是被你跑了?有什么想談的,現在就談,否則待會兒我心情不好,可能又會找什么法子自盡。”
楚微涼什么都看不見,又沒了修為,但并不妨礙她發狠。
君拂衣眉梢一挑,“你不放手,我可就脫衣裳咯。”
楚微涼:……
她依然抓著不放,狠了狠心,反正什么都看不見,“你脫不脫關我屁事!”
君拂衣:……
他蹲下身,在黑暗中將她仔仔細細打量一番。
眉眼,倒是與當年那個古楚國的小公主一般無二。
就是脾氣更臭,更加難搞。
他抿了抿薄唇,在黑暗中,忽然靠近她耳畔,“我脫不脫,還真關你的屁事兒……”
網頁版章節內容慢,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
請退出轉碼頁面,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