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滾開!不要碰我!”羊九娘呲牙咧嘴,連跟來的自家侍女都喝退,指著阿甜的鼻子大罵:“給我把這個賤人敲死!”
跟隨來的兩個羊氏侍女看看周圍所有人不善的神情,不敢上前打阿甜,更不敢忤逆自家女娘。
好在菜娘她們麻利,像抓小雞子似的把羊九娘薅起來,沒讓她倆踟躕多久。
羊九娘可能真的傷了,驚聲尖叫。
可她已經氣瘋了,但凡嘴上有空都要大罵賤人。
菜娘恨她辱罵自己的小娘子,從懷里拽了個擦灰的大帕子,將羊九娘的嘴角幾乎塞裂,讓兩個年輕仆婦一人拽手,一人抬腳把她抬了出去。
“唔……唔——唔——”羊九娘一路奮力掙扎,卻無法掙脫,目赤欲裂的瞪著縈芯直至看不見。
阿糖將她遺落的釵環裝進個素盒,文文靜靜的跟小娘子請示:“奴將這些給孔家郎君帶回去吧。”
這也是個不見血的狠招。
阿糖是未嫁小娘子的貼身侍女,絕不能單獨與孔伯淵見面交談,那么,會有多少其他外人當場聽到羊九娘在后宅的行徑,全看小娘子心情了。
她這樣問縈芯,也是想知道小娘子想將事情鬧到什么程度。
孔家來的女性長輩這才姍姍來遲,眼見羊氏竟然瘋魔到讓人堵嘴抬出去,就知道事情大了。
她趕緊讓李家仆婦放下羊九娘,又讓自己的侍女和羊氏陪嫁按住她,只身來到后宅,正聽到阿糖的話。
孔氏長輩趕緊上前替孔家媳婦道歉:“實在是新婦過門,也不知其酒量這樣淺,驚擾了主家,我替她賠個不是。”
竟然以長輩壓人,給李小娘子行了個平禮。
縈芯側步躲開,沒接她的禮,倒還了個晚輩禮,道:“小娘想也是嫂嫂喝醉了,上次去華府赴宴時,就見她有點醉意。既然如此,還是快帶她回孔府醒醒酒吧。”
告完羊氏是第二次發瘋的狀,伸手接過阿糖手里的素盒,縈芯親手遞給孔氏:“這是孔家嫂嫂落下的,勞煩孔家伯母帶回給她。”
這意思就是只追究羊氏,不會牽連孔十六了。
孔氏一聽,這瘋貨竟然是第二次在別人家的宴席上沒臉,下意識看了李小娘子身后華夫人一眼,不得不也給她行平禮:“想是小輩初離家鄉,貪杯了,倒叫夫人替我們遮掩。”
華夫人年紀比她大,生受了這一禮,只道:“以后還是勸她少喝吧,仔細身子。”
孔氏這輩子頭一次丟這么大的人,見羊氏竟然掙脫了四個侍女的鉗制,還要回來糾纏。
當機立斷道:“請小娘子借我幾個仆婦。”
縈芯一頷首,看了阿糖一眼,阿糖就帶著菜娘幾個健婦又將羊氏按倒,帶她們走了側路避過前院眾人,出了李宅。
正門早有聽了信兒的一郎和孔家車夫,將牛車車廂正對側門,讓她們盡量不露行跡的將依舊掙扎不休的羊氏抬到牛車上,送去隔壁孔府。
孔氏帶著幾個自家女娘,全程袖扇遮臉,一路不見外人,心下都感激李小娘子高抬貴手,回家時都恨羊氏不行,長輩問起來,竟沒一個給羊氏說好話。
這邊孔家全走了,縈芯好心替他家挽尊:“都是今日的酒太烈了,可還有其他小娘子上頭了?”
沉靜的目光掃過跟著來看熱鬧的三個小娘子,她們立刻臉色一白,只怕自己會被李小娘子當眾給個沒臉。
其他小娘子心思淺的,捂著胸口說:“嚇死了,這是喝了多少……”
一個學到了幾手的女娘轉了轉眼珠,安撫李小娘子道:“我們都小,只喝了飲子。”
其實大家都喝的是熱飲,女席上根本沒人喝酒。
華靜一直在另一邊護著縈芯,牙關緊咬,身子輕顫卻啥也說不出。
縈芯還得安撫她,說:“沒事兒了,咱們繼續去下棋吧,才將我要輸了,姊姊再教教我。”
華夫人笑笑,“你是得好好學學下棋,怎么起手式都下錯了。”
大家不管心跳過速還沒回神的,還是自認已經看穿許多的,都拿出了世家做派,恢復了宴會的其樂融融。
前院兒男客誰也不知女席出了大事兒,只孔伯淵喝多了去更衣時,被大管家司鹿偷偷叫去暗處說了幾句。
孔伯淵胖臉上酒暈一白,繼而騰紅,咬牙問:“何時的事兒?”
司鹿說:“貴娘子回孔府也有一個時辰了。”
深吸一口冬日冷氣,孔伯淵低聲道:“先替我謝謝李小娘子大度,改日我登門致歉!”
然后他看了一直跟著的,已經聽呆了的書童一眼。
書童將遠處的長隨喊來,兩人架著“不勝酒力”的孔伯淵,跟幾個相熟的男客道別后,回了孔府。
華岫等同窗了解他的酒力,雖然有疑問但都當他是真醉,放他走了。
私下里,各家女客們回去怎么學這日李家宴席上羊氏的丑事,又被聽完細節的長輩們教導李小娘子幾句話里各種刀鋒不提,明面兒上,李家仁至義盡都給孔家抹平了。
別個世家也跟孔家沒仇,私下里自家也不太提此事戳孔家臉皮。
只是一開始跟著羊九娘一起的幾個女娘,本有兩個正在議親,后來也不了了之了。
初七一早,孔伯淵帶著六樣貴重禮物,自己一人登門給氣得半宿沒睡的李小郎君致歉。
李藿得了小娘囑咐,只道:“你我鄰居也有五年了,你什么性情,我家什么樣,互相都知道。只要她不再‘喝醉’,我家是不會再提此事的。”
孔伯淵滿臉通紅,再次謝過,直道對不住。
最后還是喪氣的回了孔府。
縈芯在自己的書房里,一聽是孔伯淵自己來的,就知道羊氏女在孔家完了。
她見大郎一臉不悅的回來,問:“可是孔十六言語不當?”
李藿一屁股坐下,說:“沒有,他羞也羞死了。平時妙語連珠,今天只會說對不住。”
最應該生氣的縈芯失笑道,“倘她是上蓮道出身,總因為我被長輩訓斥我也認了。我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她。
一個口口聲聲千年大族里出的嫡枝庶出,怎么是這樣的心性?”
一個大白眼翻過去,李藿憤憤道:“千年大族?孔家還有圣人呢!也沒見過這樣的!真是少教!”
“好了,別生氣了,以后不請她了,咱們只跟孔十六交往就好。”
給他倒一杯熱茶,縈芯繼續勸:“你有機會就好好勸勸他吧,他的這個親事為了家族顏面恐怕只能繼續維持無法脫身,還有他受的呢。”
縈芯一語成讖,孔伯淵夫妻倆自此一天一吵三天一打。
最后實在不像,孔氏主母做主,將羊氏和陪嫁們關在當初給她暫住的空宅里,不缺吃喝的養著,只是不讓出后院兒門了。
至此,孔伯淵再不登那宅子的門,只跟慧娘兩人在新宅里雙宿雙棲,好不逍遙。
羊九娘引起的風波當場就讓李小娘子擺平了,李小娘子的茶館引起的風波卻依舊波瀾濤濤。
因為只是征文,許多自覺才學不夠的趁著年下,或者花錢雇師長,或者找同窗好友,務必要將投文做到華美非常。
有文采好的文士,早上給后輩斟酌字句,下午給鄰里看看。
就是再看不上區區茶館小小舉動,也或多或少的起了一些興趣。
就是被縈芯雇來做評委的兩個縣學講師也不堪其擾。
直至正月十五,許多學子非得趕在最后交卷,讓茶館素來清靜的氛圍多有嘈雜。
當晚,李藿星夜才回,興奮的與小娘說:“一共收了一百六十三份!”
“這么多?”縈芯以為有個六七十就不錯了。
李藿點點頭,“我粗看了下,瑯琊郡里許多縣都有投文,最遠還有個東海來的。”
費縣就是瑯琊郡下轄,東海已是隔壁郡了。
縈芯舉辦這次征文,除了想給阿耶添幾個從吏,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給杏核村做教師的。
所以才將征文題目定為:有教無類。
她還沒生出在整個郡里挑人才的野心,因為她沒辦法去實地考察投文人的品性。
給阿耶做從吏也還罷了,自有國法軍制管束,南地杏核村的講師現在是必須從費縣本地知根知底的人里挑選的。
縈芯思索著,見大郎還在興奮,就問:“你當真沒投?”
李藿其實有過匿名投文的想法,但是這是茶館頭一次舉辦盛會,怕被人說是暗箱操作,便只寫了一篇放在自己書桌上自賞。
他搖搖頭,“我去茶館也不用花錢,不與他們爭。”
縈芯給他目前的要求是:跟所有茶館常客混個臉熟,最好能串聯全縣學子。
她當然不是想讓大郎做文魁,但是他最好能成為所有文士小團體不排斥的一員。
這不容易,但有了茶館做平臺,也不會太難。
縈芯的最終目的是,讓大郎成為費縣乃至瑯琊郡文士的名片,一提這個地區的名人就能想起李藿。
有了一個縣的名望,大郎參加完南亭雅集,起點就是縣級的正官;有了一個郡的名望,他就能被徐州使君看到,屆時到底如何,還就看徐州使君缺不缺人手了。
李藿知道,小娘一直在想辦法給他鋪名,但是真不敢想她到底想將自己推到多高。
他只能咬牙堅持,每日讀書練字,操琴賦詩,盡量讓未來的自己盛名之下全副其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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