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丁氏是以為阿石帶來的噩耗沒有刺激死顧榮,恐怕也只差臨門一腳,不得已她親自來辦。
可是,她兒子竟然門都不讓她進就攆她回?
她陪嫁趕緊道:“那真是太好了,侯爺的病當是見好了吧?”
“對。阿耶一見阿石就‘好’了。”顧毗直視兩人。
陪嫁還能勉強維持表情,顧丁氏卻不由回避了兒子的目光。
“那……那太好了……”陪嫁干笑道,輕輕拉了拉顧丁氏,“那……咱們就先回吧。”
“毗送阿娘。”顧毗冷淡的行了一禮。
顧丁氏見狀,怒從心中起,恨聲道:“我這一切都是為了誰!你怎能如此待我!”
“阿娘,我姓顧。”顧毗兩眼赤紅,盯著想害死親爹的親娘,咬牙道:“顧氏世子之位,只能是阿兄或者阿石!
但有變動,我就去死!”
“你敢!”顧丁氏怒道。
“阿娘……收手吧……丁氏不能長久了——”
“啪!”顧丁氏怒到極點,伸手給了親兒子一巴掌。“你胡說什么!”
顧毗臉只歪了歪,繼續道:“丁氏擅起妄念,到處鉆營,如今全廣固誰不知道?
阿娘真的以為陛下能容忍么?”
“哼哼!陛下愛重七皇子的很!日日都要過問!便是娘娘在宮里也只比皇后差一線!
太……他不過居長而已,陛下春秋正盛,過個十年……”
顧丁氏狂妄的說著,見兒子臉上一抹紅,又心疼了,趕緊拉過兒子輕輕給他揉了揉。
“是你阿耶又跟你說了什么么?你別聽個老糊涂瞎說,要不是他膽小如鼠,如今東宮的那個位置說不定早都換成七皇子了!
阿娘不能害你,等你襲爵,領了大將軍的職位,你就知道了!
這都是天意!”
天更喜歡七皇子,不喜歡太子。
天讓顧禺殘廢,讓兒子襲爵。
顧毗一聽,心下冰涼,果然如德音所說,丁氏早就派人跟阿耶接觸過,也是因此阿耶當初才以病為由,試探君心。
而陛下也早有防范,也是敲打,才直接把軍權給了阿兄……
十年之間,丁氏非但沒有一絲收斂,反而攛掇阿娘不擇手段的為他奪爵……
“阿娘。”顧毗把阿娘撫在臉上的手拿下,“我姓顧。”
顧氏嫡支哪怕都死絕了,他也不能帶著其他旁支去走死路!
何況顧氏還有阿石……
“于顧氏,毗當忠君!
于阿耶,毗當盡孝!
于阿兄,毗當恭義!”
“你!那你于我呢!我是你阿娘!你對我的孝順呢!
阿娘這一生都是為了你!
你這個不知好歹的!”
顧丁氏急了,不停的用兩手去撲打顧毗。
顧毗都受著,卻一步不退:“阿娘回吧,少跟丁氏來往,待一切事畢,毗辭官奉養阿娘余生。”
德音站在緊閉的大門里側,側耳細聽,心道好險!
倘若不是小娘子當機立斷,急急派了長生來,再把自己留在顧二郎君身邊;倘若不是顧丁氏心思陰狠,非要顧小朗君親自害死顧老侯爺……
顧二郎恐怕真的要被顧丁氏擺布了!
只盼小娘子歸來途中也能“操刀必割”!
終于走到魏郡境內的縈芯,當真有那樣的決心嗎?
看著被販奴的行商,用一條粗繩在脖子上系成一隊的奴隸,麻木的與自己反向而行,縈芯心中一片哀嘆。
無論災情大小,受苦的只有底層人……
“哎呦!這可真是!他鄉遇故人啊!”
不等縈芯發出更多感嘆,一個熟悉的男音打斷了她。
縈芯看著他:“柏四郎好巧。”
“這可是真巧了!小娘子如何來此?前面路都是斷的,沒個幾月通不開啊!”柏巖也不下車,只是彎著三白眼在車里給縈芯行禮。
“是么。”縈芯并未告訴他自己的目的,“往日柏四郎都是販值大錢的工匠,怎么今日也做起普通奴仆的買賣了?”
“嗐!便宜唄!再有跟小娘子這幾年的交易,某也是學了點善心腸,看不得他們原地等死,給他們找個活路。”柏巖洋洋得意的道。
縈芯看著男女老少都在這一條繩子上,足有四五十人,便道:“既然遇到了,也是緣分,柏四郎也別到處去賣了,都送費縣去吧。”
“哈哈哈!果然是李小娘子!還不給新主家見禮!”柏巖把腦袋伸出車窗,朝前面的一隊人喊到。
這些人才爬伏到地上,亂七八糟的給縈芯的車架行大禮。
“如此,麻煩柏四郎好好看顧李家奴仆了。”縈芯心情不好,也不跟他多說,便繼續前行。
“小娘子放心,一共四十六個!全給你送過去啊!”柏四郎沖著縈芯的車架喊道。
至于錢,自然是他送到費縣之后再結。
靠在車窗上,縈芯望著如洗碧空,心道:“我做了這么多好事,倘若蒼天真的有眼,能不能把報償用在阿耶他們身上……”
顧丁氏被親兒子的“不知好歹”氣的頭昏目眩,再叫無遮無攔的烈陽一曬,更是直打晃。
就是這樣,顧毗也沒讓她踏進別院一步,顧丁氏只能哭哭啼啼的往回走。
顧毗站在大門外看著,直至阿娘的車架看不見。
“二叔,可是來尋我?”阿石騎在一匹正常的成年駿馬上,一腦袋汗的跑回來。
“嗯……”顧毗心里不好受,也說不出什么話。
“二叔別心疼我!我沒事兒!”家逢突變,阿石也成長了。他好像真以為自己馬上要頂上他阿耶的世子和大將軍位置,這幾日天天跟著親兵學騎馬,學槍法。
顧毗欣慰一笑,“嗯,阿石好好練,咱家以后都靠阿石了!”
他身后是跟著學騎馬的長生,小心翼翼的下了馬,道:“阿石郎君學的這樣快,也不差這一會兒,日頭太烈了,不如先歇歇。”
幾人往大門里走,正見德音往外出,長生與他對視一眼,兩下了然。
廣固這邊,一切還算順利。縈芯這邊也終于在第二天下午進了涉縣城門。
涉縣縣長不敢像之前那樣,毫無作為,這幾日正為救災之事忙得焦頭爛額,一聽說顧大將軍的未婚妻來了,心里一緊,快步迎了出去。
“小縣見過女郎君!”因為心里有鬼,他姿態放的很低。
“李氏見過縣長!多謝縣長救命之恩!”縈芯直接給他回了個晚輩大禮。
“使不得!使不得!哎呀!折煞小縣了!”涉縣縣長說著,他媳婦也出來了。
縈芯畢竟是女眷,自然該由縣長媳婦接待。
“李氏見過夫人。”縈芯又是一個晚輩禮。
縣長夫人謙辭后,引著縈芯進了后衙。
“實不相瞞,家父與外子同行,請問夫人,可……”縈芯心里焦急,喉嚨不自覺的梗了一下。
“啊!令尊可是官拜典弄都尉?”縣長夫人一驚。
“正是!”縈芯希冀的看著她。
“在的!在的!只是胸骨傷了,臥床不起!這邊!”縣長夫人暗松了口氣,先帶她去了李清房里。
“阿耶!”縈芯一邁進房里,便見李清胡子拉碴,上身赤裸綁著縛帶,昏睡在榻上。
“阿耶!”叫了兩聲,李清依舊不醒,縣長夫人摸著眼淚勸道:“女郎君莫要著急,令尊總咳,大夫怕胸骨傷了肺,開了一些讓他昏睡的藥。
待藥效過了,就醒了。”
縈芯從未看過阿耶如此憔悴,趕緊讓脫木給他診治。
“李家主的骨傷已有所緩解,只是肺腑恢復緩慢,還需靜養。”脫木從頭到腳檢察一遍,然后才號脈。
縈芯一聽,這才放下一路的擔憂,落下淚來。
讓阿蜜和阿餳留下伺候李清,縈芯穩穩心神,對縣長夫人說:“請夫人帶我去看看外子吧。”
一邊走,縣長夫人干笑道:“大將軍突然……脾氣怕是變了不少……”
縈芯一嘆,還未進顧禺的房門,先在門外看見兩個抹著眼淚的親兵。
見狀,縈芯道:“夫人,讓我自己去吧。”
縣長夫人就趕緊走了。
“過來。”縈芯朝兩人招手。
親兵不認識她,氣度不太好的問:“你是哪個。”
“我家女娘是顧大將軍的未婚妻!你們什么態度!”阿甜斥責道。
親兵一愣,道:“見過將軍夫人!”
縈芯肅容道:“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,出去哭,之后再讓我看見你們淌眼淚,我動不了軍法也要拿家法打你們板子!”
親兵趕緊使勁兒抹著兩眼,退到一邊。
門外的對話,門里的顧禺是肯定能聽見的,可是自始自終門里一聲也無。
縈芯敲敲門,“我進來了。”
不等門里有什么反映,縈芯推門而入,閑廳無人,榻前也是空的。
縈芯等了一瞬,往榻前走去,幔帳合著,里面隱約躺著一個人。
阿甜伸手,將幔帳打開,縈芯終于看見了自己的未婚夫。
顧禺真如阿耶信里所言,身長八尺,劍眉入鬢。
只是兩眼緊閉,長睫抖動。
雖然事發至今也就半個月,可顧禺卻似顧榮纏綿病榻多年,一臉同出一脈的骨相。
可顧榮被病痛折磨許久,為了家族和后代,依舊掙扎求生;顧禺一生順遂,才斷脊梁,就一心求死。
縈芯無聲站在榻前細看,顧禺呼吸不穩闔眼裝睡。
緩緩坐下身,縈芯伸手摸了摸顧禺的臉,顧禺睫毛一震。
“我不喜歡胡子,以后都給你剃了吧。”說著,縈芯的手往下,拉開了顧禺一直蓋到下巴的錦被。
“今日這么熱,你怎么不讓他們開窗?”縈芯話音一落,阿甜抹著眼去把窗子打開了。
“我帶了個大夫來,他師承杏林董奉一脈,年紀小了點,但是醫術不錯,讓他給你看看。”
門外脫木聽見,便要進來給顧禺把脈。
“滾!”顧禺終于睜開混黑的兩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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