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哥小說網 > 甚獨 > 第314章 ..
  被范生的疑問帶著,縈芯追憶了下漫長的去年,卻沒有回答,而是唏噓的搖搖頭:“不過是順勢而已。阿石、小娘,來給范翁見禮。”

  縈芯拿剛換了見客的衣裳過來前廳的兩個孩子,轉移了話題。

  阿石兄妹還以為是后娘的外姓親戚來訪,規規矩矩的給范生行了個晚輩禮。

  范生知道這就是先定侯給她留下的一雙兒女,非常客套的站起身,借著親手從近侍手中取過漆盒,躲開了顧氏郎君和女娘的禮,笑呵呵的道:“得夫人念舊,還稱某一聲伯,某可不敢再得令郎、令愛稱翁。這是某從縣里帶來的土物,阿石小郎君和小娘子拿去頑罷。”

  阿石兄妹便都明白了,這人就是后娘在家鄉的一個熟人。半禮謝過后,兄妹在范生對席落座,聽后娘跟他閑談費縣熟人的近況。

  縈芯如今一月跟家中通一次信,除了阿耶和阿兄一家三口的近況以外,包括徹底安分下來、不再碰范家工坊和范家食肆分毫的張理;越發與自家親厚的近鄰孔氏、盧氏等人的近況也都算清楚。

  倒是范生從縈芯這里得了全塘超遷錄尚書事,費習和楊梓嶺靠著師徒二人的關系,一步踏入朝堂中樞,成了尚書令的利好消息。

  隨著話題的轉換,范生的笑容越發真摯。他今天才到都城,之所以沒先去二兒子的寓所落腳后,給定侯夫人送拜帖再來,就是想試試她一步登天后,對已經無勢可用的費縣舊人是否還如往昔。

  從下車開始,范生的確體會到定侯夫人今非昔比,連她慣用的下仆都已經講究起侯門規矩。可定侯夫人本人對他的態度,卻還算得上一如既往。

  只是不知是這一年守的兩重孝還是做了娘的關系,眼見著就比出嫁前沉穩了許多。

  縈芯性情的變化,她自己和周圍的近人倒是不如一年沒見的范生體會得清楚。她倒是覺得一年不見,范生跟她說的每一句都讓她感受到親熱包裹著外道。

  阿甜親自給范生續上沁涼的桃飲后,將空壺交給門邊的阿蜜,阿蜜快步去找外院的小侍女去廚下填滿。

  縈芯體恤范生都過五十了,知他旅途勞頓,便主動把話題拉入正題:“這天時熱的很,便是抱著冰都難以消解。范伯怎地這時候來都城?”。

  如今正是調珍醬出貨的時候,范生今年就是不忙應該也沒功夫大老遠來廣固,肯定是有比賺錢還重要的事。

  范生一嘆:“不得不來啊……去年形式還算好,許多桓楚和南晉的行商來下訂。可如今他們卻因大勢無法來取貨,續訂……今明兩年的分紅要大跌,某忝為工坊執事,怎能不親與各家股東賠罪呢。”

  當初一聽說朝中要鎖緊與桓楚和南晉的貿易時,縈芯就已經預料到范家工坊必得因此大受損失。她還以最快的速度給范生去信,讓他千萬不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只看得到錢,更不能主動做讓西蜀行商替那兩國行商取貨之類的行徑。

  西蜀與東吳并不接壤,肯定會被敲竹杠不說,要是被朝中當個資敵的典型處置了就得不償失了!

  至于砸在手里的貨,縈芯也勸范生不要脫手,盡量留著,做個餓死不毀契的高姿態。倒不是她覺得三國短時間內外交政策會有緩和的可能,而是覺得一兩年的全額損失四家都受得起,很不必為一時的得失把范家近百年的商譽搞臭。

  “此乃國策,與范伯何干,更無賠罪一說。再說行商事哪有只賺不賠的。”就縈芯與范生相交這么多年,她覺得雖然她給范生的信中寫的比較隱晦,這點不做出頭椽子的默契和心胸范生還是有的。至于另外南亭侯和孔氏兩家股東應該也不是短視之輩,如今怎么能又為此讓范生千里迢迢來找她呢?

  范生只嘆氣,不說話。

  見狀,縈芯便讓兩個孩子和其他下仆都退下,只留阿甜在邊上伺候:“范伯有何難處,還請直言。”

  “若只是錢的事倒也能挨。可嘆世事無常,年初時南亭侯感了風寒,綿延至今不得痊愈……夫人也是養了一年兒女的,父母汲汲一生所謂何來?還不是子孫計深慮遠。”

  范生說著,把特意讓近侍留下的漆盒往縈芯這邊推了推,繼續道:“若是家資侯爺勞碌一生倒也給子孫留下足夠三代嚼用的,只是侯爺宗室血脈淡薄,一生于國無功,只怕無顏見先祖。”

  要縈芯還在費縣,她估計也聽不明白范生的言下之意。

  錢不錢的,只要范生背后的南亭侯不倒,再有定侯夫人的技術支持和孔氏的蔭蔽,便是把工坊都關了重新換個營生,也能大賺特賺。

  南亭侯曾祖也不過是大皇帝孫權的庶兄,雖然在一系列斗爭中僥幸活到老死,可就是死了也沒被追封個王爵。所以,離皇室血脈越來越遠的這一宗室分支,安安分分的享受了三代縣侯爵位的甜頭后,到了第四代——現任南亭侯的世子,按照大吳禮制就要開始降等襲鄉侯爵。

  再往后,若子孫都不得陛下器重,再兩代后便會淪為無爵宗室了……

  可南亭侯無意之間的善行,給他培養出了一個意外——李氏宗女縈芯。

  南亭侯覺得李縈芯這樣明慧的女娘一定能體會到:李氏能安安生生到如今一躍成為費縣第三世家,倘不是他撈錢有節有度,還能輪得到羊氏和張氏朝李氏伸手么?

  縈芯的確很感恩。

  雖然當年的她以為買了孔氏隔壁的宅子,就能讓合作方南亭侯和其他眼饞的人不得妄動,可如今再往回看,也得嘆一句僥幸。

  “可憐天下父母心。自當了娘,我也是感悟良多。”縈芯說著,示意自己收下了范生替南亭侯送來的禮。“前陣子叔叔得樂安侯的青眼,引為后輩。不若范伯在都城多逛幾日,待我尋叔叔替南亭侯問問,朝中是否有什么事是能讓南亭侯世子效力之處吧。”

  雖然這么說,縈芯倒不是把南亭侯世子往察事司里插的意思。她是想先跟樂安侯咨詢下,怎樣才能讓南亭侯世子平級襲爵。

  范生哪里知道樂安侯是誰,但是他知道樂安是個郡。在如今的大吳能得賜食邑,還能常駐都城的宗室除了宗正也沒幾個了!

  只是縈芯沒直接說通過全塘直接走陛下的捷徑,讓范生心中略有不安。

  他拍著漆盒笑道:“哈哈哈!夫人乃是信人,如此便全托夫人襄助了!旦有所需,夫人只管直言。”

  漆盒里的東西當然不都是給縈芯的,而是通過她去走門路的。范生的意思是若是這些不夠,南亭侯愿意拿出更多。

  聞言,縈芯微微一笑。

  范生順利的完成了來都城的第一個任務,又從懷里掏出兩封信交給縈芯,“此乃令尊和令兄托某給小娘子帶的家信,另有十車奴仆財物,才將已交給大管事司喜去接了。”

  “多謝范伯。”既然是不能走急遞的信,縈芯便當著范生的面兒驗看了漆封后,收下了。

  “今日倉促,且某風塵仆仆。便不再叨擾,這便告辭了。”范生身上的兩個差事都已交付給縈芯,便不再啰嗦,起身告辭。

  “我讓一郎帶范伯去范二郎的寓所吧。今日倉促,倘范伯明日有暇,明日來府中,我與費師父子給范伯洗塵。”縈芯也站起身道。

  “自然有!自然有!哈哈哈!”就是縈芯不給范生接風,知道費習父子當大官了,他還得上門去聯絡感情呢。如今有縈芯給不算太熟的兩方牽線,范生當然承情!

  在如今的這個世道里,要么自身有足夠硬實的地位,要么有足夠地位的大腿做依靠,才能生出幾分自己手中的一切可保的安全感。

  兩世為人的縈芯為自己、為家人不得不為此,貴為宗室的南亭侯為子孫也得如此,就是皇宮里的兩個陛下作取舍時,也得或多或少的先作穩固皇權的考量。

  而皇權腳下的五州和吳地兩派又如何能超脫呢?

  自那日被陛下召見后,丞相駱洙濱跟幾個同派魁首轉達過陛下的意思,便退到一邊,靜觀他們爭執。

  既做了得一派之利的魁首,皮鼓便無法往本派利益以外的地方坐。

  只有五州大的東吳好似一個愈見干涸的小池塘,兩派的世家猶如池塘里大大小小的泥鰍,被皇室的閹割后,剔去了可以躍出泥淖的雄心,只剩互相攻訐的狹隘。

  哪怕某一個魁首洋洋灑灑的說出恢復“觀政之策”可蕩滌大吳官場,可誰不知道他其實是想踢走占著都城好位置不放的人,給自己寵愛的小兒子騰地方呢?

  駱洙濱冷眼旁觀己方內斗,不置一詞。

  他是吳人,也是吳地派,這么多年更是沒少因黨派之爭漁利,不過這并不妨礙他想借此機會消減一下本派施加在他身上的推力,加重一下自己的權威,順便更靠近新帝一些。

  很快又是七月初五的小朝會。會上陛下倒是沒給吳地派穿小鞋,散會后卻把駱洙濱又召來,催促了一翻。

  當晚,廣固四大家族之二:陸氏、朱氏以及周氏等吳地大族的話事人齊聚駱洙濱的府邸,繼續重復前幾次的爭執。只是這次駱洙濱放了話,今天務必要商議出一個結果,明天他就去回給陛下。

  至于四大家族里的另外兩家:孫氏是宗室,張氏一直是明確的保皇黨,雖然都是吳人卻根本不參合兩派的任何事端。

  駱洙濱把最后的期限劃下來,一群人上人的嘴里,陰陽怪氣的話少了許多,夾槍帶棒的話多了不少。一直鬧到宵禁前一個時辰也沒個定論,最后陸氏宗子見不得駱洙濱在一邊喝酒賞星的逍遙,“駱翁如此心平氣和,當是有法教我等。”

  駱洙濱放下與夜空同輝的“千星盞”,也不在乎陸氏宗子一個小輩的擠兌,平心定氣的道:“某聽著,諸位似已愿意接受‘觀政之策’復立?”

  朱氏的話事人不是宗子,乃是宗主的弟弟,他溫聲道:“陛下既然屬意復立觀政,我等自然遵從。只是吳人世家人數稀少,如此兩三輪后只怕觀政的十之八九就只有五州人了。”

  周氏就是宗主本人來了,他對著駱洙濱舉杯道:“丞相老成謀國,定是有法可解!”

  雖然眼看著大吳上層的官位和五大軍團都是吳人執掌,好似大吳的武力都被吳人掌握,實力穩穩壓制著五州。可實際上軍糧卻在五州各縣的常倉里放著,募兵權也歸郡縣地方管轄。再加上四五年五大軍團就得換防一回,吳人根本沒有造孫氏反或者徹底消滅五州派的根基!

  所以,當駱洙濱最開始跟在座的幾人轉述陛下的想法的時候,所有人都清楚,他們只能接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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