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于西廠這個“大名鼎鼎”的特務機構,趙俊臣自然是知曉的。<-》
西廠,又稱西緝事廠,在明朝成化十三年間,當時在位的明憲宗,為了加強特務統治,于東廠之外又另設了西廠,有偵查民臣言行之權。
而西廠自建立后,其權勢就遠遠超過了老招牌特務機構東廠,所領緹騎的人數要比東廠多一倍不說,還把東廠與錦衣衛的職權全都包攬起來,活動范圍自京師而遍及各地,又將監獄法庭混為yiti,可以對疑犯進行拘留、用刑,甚至不需向皇帝奏請,就可隨意逮捕朝中大臣。
但沒過幾年,因為西廠場督汪直的所作所為,太過于肆無忌憚,引起了朝野反彈,影響極為惡劣,明憲宗為了平息影響,只能下令將西廠廢除。雖然后來的明武宗為了打壓朝中大臣,又再次短暫的恢復過西廠建制,但無論如何,西廠都是明朝存在時間最短的特務機構,前后加起來也不到十年時間。
然而,時間雖短,但西廠給大明朝所帶來的特務恐怖,卻還在東廠之上,影響甚大。
所以,聽到德慶皇帝的問話,趙俊臣不由身體微震,似乎想到了什么,卻又不敢確定,只是謹慎的答道:“回陛下,西廠早已廢除多年,臣所知曉也的不多,只記得在憲宗成化年間,有妖道李子龍借著‘妖狐夜出案’,用旁門左道蠱惑人心,拉攏內廷。意圖不軌,覬覦寶位,雖說很快就被誅滅。但憲宗有感我朝偵刺力量的不足,就成立了西廠機構,只是因為彼時西廠都督汪直弄權,所以很快就被廢去,雖說在武宗皇帝即位后又短暫復建過,但隨著劉瑾被誅,即再次被廢去。兩次成立,前后加起來也不過年時間,但權勢還要更在東廠之上。”
德慶皇帝觀察著趙俊臣的神色變化。似乎比較manyi,臉上也多了一絲笑意,說道:“西廠的建立,畢竟年代久遠。存在的時間也短。你能知道這么多,也算不錯了。”
頓了頓后,德慶皇帝終于說出了自己此次單獨召見趙俊臣?目的.骸半抻懈杏詼o焓履芰Σ蛔悖緗裼鐘衚eneng被不臣之人所滲透,欲再建西廠,趙愛卿以為如何?”
趙俊臣抬頭向著德慶皇帝偷看一眼,卻見德慶皇帝此時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,竟再也不見之前的怒氣沖沖。心中微寒,卻沒有回答德慶皇帝的問題。只是小心翼翼的問道:“這西廠重建,事關重大,不知陛下想要讓內廷中哪位公公擔任廠督?”
德慶皇帝輕哼一聲,說道:“這些日子以來,朕身邊的消息屢屢被泄露出去,屢禁不止,如今又出了東廠情報丟失的事情,內廷中的那些太監,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信誰,這次西廠重建,朕可不打算把廠督的位置交給他們。”
說話間,德慶皇帝向著趙俊臣一笑,溫聲道:“如今滿朝上下,朕最信任的人,卻是俊臣你了,這西廠重建的事情,朕打算讓你來一手承辦,而這廠督之位,朕也打算交由你來做,否則,你以為朕這次單獨召見你,又是為了什么?”
雖說心中早有猜測,但聽到德慶皇帝這么說,趙俊臣依然不由的心中大驚。
卻是只驚,而不喜。
關于西廠重建的事情,趙俊臣是無論如何都不打算參合進去的。
西廠的權勢,廠督的位置,對趙俊臣而言固然誘人,有了監察朝野臣民言行之權后,趙俊臣的權勢與影響力,也必然可以在短時間內再次大增。
但弊端卻更加明顯。
無他,西廠的名聲實在太差了,世人一聽到這個詞,心中怕是馬上就會聯想到“迫害”、“殘酷”、“特務”等等的貶性詞匯,而西廠作為監視機構,更會引起朝中百官的天然敵視。趙俊臣如今的名聲已然夠差了,幾乎已經是世人公認的當朝第一貪官,如何又愿意再把這個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?
如果只是這樣,那還罷了,最重要的是,西廠一瞪立,首要一條定然是“只為皇帝負責”,這句話是什么意思?意思就是你要成為皇帝的爪牙,皇帝讓你去整誰,你就要去整誰,說跟到底,西廠就是個得罪人的機構,權勢雖然看似很大,但根本之處還是掌握在皇帝手中。
而且,與時間久遠地位穩固的東廠不同,西廠在明朝歷代帝王眼中,就僅是一個臨時機構,只是為了臨時加強特務監視之力,幫助帝王穩定局勢而已,卻好似夜壺一般,用完后就會被丟棄嫌惡,而在結束歷史使命時,還要幫著皇帝把黑鍋背在自己身上,
君不見,歷史上的兩位西廠廠督,無論是汪直還是張瑾,哪一個不是權勢滔天?又有哪一個落得了好下場?
明憲宗成立西廠,以汪直為廠督,是因為他自己經歷了妖道李子龍的事情后,整日疑神疑鬼,寢食不安,所以汪直才會到處捕風捉影,拼命的構置大案、要案,如此一來,明憲宗有了安全感,覺得自己的江山安穩了,而西廠自是沒有用處了,汪直的名聲也狼藉了,所以也就被明憲宗干凈利落的丟棄了。
再說那張瑾,也是因為明武宗不喜朝政,為了鎮壓朝中百官屢屢不斷的諫言,才再建了西廠,以張瑾為廠督,四處打壓迫害朝臣,最終朝中百官再也不敢諫言了,西廠和張瑾的名聲也臭到極致了,最終西廠被廢,張瑾被誅,為明武宗背了黑鍋。
總而言之,重建西廠,擔任廠督,對趙俊臣而言,就是一個把自己名氣搞得更臭、為皇帝四處得罪人,最終還要背黑鍋的差事,看似香餑餑。實際上卻是一個燙手山芋,趙俊臣又如何愿意接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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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般想著,趙俊臣連忙向德慶皇帝諫言道:“還望陛下三思。西廠兩次建立,皆是不過數年就被廢棄,朝野之間,名聲已是變得極差,這般重建,不僅會引來朝野反彈,更會傷及陛下的賢德名聲。已是不可。而西廠畢竟歸屬內廷,廠督歷來也都是由內廷宦官擔任,臣雖與陛下親近。但畢竟是外朝官員,若是由臣來重建西廠擔任廠督,壞了規矩不說,身份敏感不說。權柄不明不說。今后內外聯絡,也是效率低下,怕是會壞了陛下的大事,所以更是不可啊。”
說到這里,趙俊臣更是跪下,叩首道:“還望陛下三思啊”
见赵俊臣这般表现,德庆皇帝却是不由一愣。
这段时间以来,赵俊臣与朝中各大派系四处争权夺势。显然对权势极为热衷,而如今德庆皇帝赐予赵俊臣如此大的权柄。还以为赵俊臣会欢喜至极才对,却没想到赵俊臣竟会极力推辞,看赵俊臣的态度,也不像是在做假。
不过,赵俊臣推辞的真实原因毕竟没有明说,向德庆皇帝进呈的理由,更是冠冕堂皇,好似处处都在为德庆皇帝着想一般,所以,对于把西厂交给赵俊臣,德庆皇帝反而更加放心了,对于自己的决定,态度也更加坚定。
德庆皇帝这次之所以会重建西厂,正是因为何明灭门案的发生,让德庆皇帝担心,朝中会不会有人在算计太子,甚至觊觎自己的皇位,而东厂与锦衣卫的相关情报丢失,更让德庆皇帝觉得一向如臂使指的厂卫势力竟是不受控制,心中自是不安。
所以,西厂的再建,对德庆皇帝而言已是势在必行。
然而,把西厂的权柄交给谁,却一直让德庆皇帝犹豫不定。
何明灭门案的幕后主谋究竟是谁,德庆皇帝对朝中各大势力皆有怀疑。因为东厂情报丢失的事情,德庆皇帝对内廷中人也失了信任,而唯独没有怀疑的,却只有太子朱和堉,以及赵俊臣两人了。
无他,接任的太子太师被杀,太子朱和堉本身就是最大的受害者,自是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。
至于赵俊臣,先不说案发时他正值“病重”,单说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,虽说在朝中崛起势头明显,但毕竟底蕴不足,根基尚浅,无声无息的灭了何明全门这种事情,赵俊臣根本没有能力做到。
再考虑到太子朱和堉的刚直心性与将来名声,将西厂交给他显然不合适,所以就只能交给赵俊臣了。
而且,一直以来,赵俊臣的表现与所作所为,在德庆皇帝中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,把西厂交给赵俊臣,德庆皇帝也放心。
至于德庆皇帝有没有借着建立西厂的事情,进一步损坏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,为将来太子朱和堉登基做准备,这?a'///txt/16711/4849414/'>.心思.
所以,对于赵俊臣的推辞,德庆皇帝也没有生气,只是满面宽和的笑道:“俊臣你这些日子愈发的长进了,竟是想的如此深远全面,也没有贪权之心,朕心甚慰,然而这一次,却是俊臣你多想了。”
顿了顿后,德庆皇帝解释道:“西厂之前固然名声不好,但那也是因为汪直、张瑾两人仗着有先皇宠信,在朝中为所欲为肆无忌惮,但俊臣你又如何能与那两个阉货相提并论?朕对你的为人心性,可是放心至极的。有俊臣你来重建西厂,担任厂督,只要不似汪张两人那般嚣张跋扈,又如何会败坏朕的名声?说不定俊臣你办事用心,不仅能扭转世人对西厂的印象,还能为朕涨脸呢。”
见赵俊臣想要反驳,德庆皇帝却不给机会,接着说道:“至于你是外朝大臣还是内廷宦官,与你是否能够担任西厂厂督,更是没有丝毫关系,就说朕的Ԙ p;#x5185;库,自俊臣之前,一向都是由内廷宦官管理,如今朕不yīyàng是交给了俊臣你?自俊臣你管理内库后,效果如何,外朝内廷也皆是看在眼里。内廷的大小事情,外朝大臣插不上嘴。一向由朕一言而决,朕让你来担任这西厂厂督,又有谁能多嘴?”
说到这里。德庆皇帝沉思片刻后,又说道:“至于你说的内外联络不便的事情,朕自今日就赐予你随时觐见上奏之权,不就解决了吗?”
说完这些之后,德庆皇帝笑吟吟的看着赵俊臣,态度前所未有的宽和,但意思却很明显朕就是这个意思。你不能拒绝!
见德庆皇帝如此态度,赵俊臣心中愈寒,但还是说道:“可是如今的外朝户部与内廷内库。已是牵扯了臣绝大部分的精力,而且臣只是擅长理财,对于侦缉审监之事,却没有什么经验。就怕不能做好。会辜负陛下的圣望啊。”
对于赵俊臣的垂死挣扎,德庆皇帝却是大手一挥,说道:“不试试怎么不知道?你就先帮着朕把西厂搭起个架子来,一应人手,朕都满足,若是当真做不好,朕也不怪罪你,到时候再换人就是。而且朕也信得过你的能力。”
頓了頓后,德慶皇帝笑容微斂。直視著趙俊臣,緩緩說道:“如今滿朝上下,朕只是信任愛卿你,難道愛卿卻不愿意為朕分憂嗎?”
说话间,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称呼转变,从“俊臣”变成了“爱卿”,显示自己对赵俊臣屡屡拒绝的不满。
听德庆皇帝这么说,赵俊臣知道自己再无可能拒绝如今的赵俊臣,还不能摆脱德庆皇帝的控制,像周尚景那般能与皇权抗衡所以只能恭声说道:“既然陛下如此信任臣,臣自是全心全意为陛下分忧,不敢推辞。”
见赵俊臣终于答应了下来,德庆皇帝开怀大笑,说道:“朕果真没有看错俊臣!”
赵俊臣垂首赔笑,心中却暗暗想道:“事已至此,这西厂的事情,我也只能接下来了,不过这西厂虽然是个屎盆子,但世间万事,有利即有弊,所谓危机,也是危险中藏着机遇……无论如何,这西厂权势极大,好好经营一番,未必就一定是坏事。”
这般想着,赵俊臣向德庆皇帝禀报道:“陛下,臣既然承蒙陛下信任,自是要全心全意的为陛下办事,而如今为陛下重建西厂,对此臣也略有想法。”
“哦?俊臣有什么想法?快说与朕听。”
德庆皇帝这个时候很给赵俊臣面子,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。
“陛下,依臣看来,这西厂之所以会搞得声名狼藉,究其根本,还是因为它的权势太大,却又职权不明的缘故,西厂前两任厂督,无论是汪直,还是张瑾,都是把东厂与锦衣卫的职权全都包揽起来,甚至可以不经奏报就缉拿朝中大臣,如此一来,自然造成了他们行事肆无忌惮,横行跋扈。臣以为,西厂的建立,乃是为了平衡东厂,让陛下将来在侦缉之时,不至于只能对东厂偏听偏信,然而也正因为如此,西厂的权势职责,也应该与东厂等同才是。”
顿了顿后,赵俊臣又说道:“臣对陛下自是忠心耿耿,然而为我大明朝千百年计,日后西厂的厂督,未免不会再出现汪直、张瑾之流,甚至更有野心之人,这般不限权责,却不是长远之道,为了陛下的江山稳固,对西厂限权,乃是势在必行,还望陛下深思。”
其实,西厂的权责限与不限,都是监视、侦查、镇压之事,赵俊臣说是限权,却是不想让西厂重建之事搞得太过张扬,并与东厂、锦衣卫这些衙门分担黑锅罢了。
德庆皇帝却觉得赵俊臣所说有理,沉思片刻后,点头道:“俊臣所说有理,待西厂建立后,朕将下旨,西厂的权职与规模,当与东厂等同。”
赵俊臣又说道:“陛下您之所以重建西厂,是担心东厂与锦衣卫被有心人渗透了,所以臣以为,这西厂重建之初,应当先行保密消息,这样才能挑选出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人手,不担心被有心之人渗透。此外,人手的挑选,也应该更侧重于禁军、刑部一些。而等到西厂的架子搭建起来后,再行公布,外朝中人也再难反对,能省却不少口舌麻烦。”
德庆皇帝亦是答应道:“俊臣所思果然全面深远,就按俊臣你说的来办,朕信得过你,所需人手钱财,也全都随你。”
“多谢陛下!”
就这样,事情就定了下来。
………
待赵俊臣出宫之后,时间已是接近晌午。
许庆彦在宫外等了许久,正值无聊,见赵俊臣终于出宫,连忙迎了上去。
“少爷你终于出来了,陛下这次找你,时间可够久的。”说话间,许庆彦见赵俊臣神色之间似喜似忧,连忙问道:“少爷,发生什么事了?”
见周围无人,赵俊臣轻叹一声,就把自己要重建西厂、并担任厂督的事情简略的说与许庆彦听。
许庆彦却想不到这般事情会有什么坏处,只知道西厂权势极大,不由大喜道:“少爷,这可是大好事啊!等少爷您成了西厂厂督,我倒要看看,这满朝上下,还有谁敢得罪咱们!”
赵俊臣苦笑一声,又摇了摇头,缓缓道:“这事哪有那么好?糖衣炮弹罢了。”
许庆彦自是不明白“糖衣炮弹”的意思,不由疑惑的向赵俊臣看去。
赵俊臣也不解释,只是说道:“再送我的名帖,让李立德马上来见我,如今西厂初建,而这李立德担任刑部侍郎多年,经验丰富,对我也一向尊敬,也该给他换换位置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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