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茵禾一愣,像是失足跌入冰窖,整個人突然清醒過來。
癲狂的笑容從臟污的臉上消失,接著眼角溢出的淚水,無聲滑落,她呆呆的望著路初塵,神情凄楚。
她問:“為什么?”
這一刻,可能是她今天踏入1204號房后,最為平靜的時刻。
也是路初塵兩天以來最為平靜的時刻。
路初塵松開手,那動作仿佛是往垃圾桶里,隨手丟棄一件殘破的泥瓦罐。
聲音很輕,動靜卻不小。
裴茵禾音量拔高,用悲戚的聲音質問,“為什么?!”
路初塵抽出隨身攜帶的藏青色絲巾,垂眸,仔仔細細的擦拭著自己的每一根手指。
沒有看她,也沒有回答她,反倒勾唇,輕聲問:“你想知道,當年是誰成全你的嗎?”
五年前的夏天,天氣一如今日這般明媚燥熱。
八月半,桂花飄香,這一天是裴茵禾出生的日子。
這次她選擇和同齡的家人朋友們過,于是頭天就在外面的ktv,定了包廂,準備聚會。
裴茵菏聽說自己的妹妹有了喜歡的人,特意讓人去院子里打了桂花,親自下廚做了桂花糕。
她希望裴茵禾能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,收獲滿滿的甜蜜。
然而,送上禮物的那一刻,妹妹并沒有她想象中的歡喜……
裴茵菏有先天性哮喘病,不能碰酒,但為了不掃小壽星的興,還是輕輕抿了一口。
不過,裴茵禾作為壽星倒是喝了很多,不是因為開心,而是那天路初塵有事,沒有來參加她的生日聚會。
那天,原本是她鼓足勇氣,想要表白的日子。
可惜,收到的只有他托人送來的白色陶瓷杯。
那是她跟他許下的生日愿望。
因為姐姐有一個。
所以她也想要。
裴茵禾借著酒勁兒,點了首裴茵菏最喜歡的歌。
歌詞很傷情,但非常符合她失落的心境。
“往事不要再提,人生已多風雨,縱然記憶抹不去……”
聚會上,大家玩的很嗨,拍七令、猜丁殼,大冒險……
輪番上陣。
裴茵菏就坐在旁邊靜靜的看著她們玩。
入夜,她的身體開始吃不消,到了該吃藥的時間。
于是說想先回去。
小壽星親自跑到外頭給她取藥端水,軟磨硬泡把她留了下來。
散場時,裴茵菏靠在沙發上,呼吸勻長,已經昏睡過去。
裴茵禾辭別所有的親人朋友,包括遲家兄妹和許晚棠。
然后給她的舅母錢雪霜打了電話。
讓她來接人。
當裴茵禾親眼看著她被錢雪霜帶的人抬上車,疾馳而去的那一刻,終于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。
仿佛連空氣中都彌漫著幸福的味道。
姐姐變表嫂,裴茵禾無論怎么想,都是件一舉兩得的大喜事……
然而,第二天早上,裴茵禾渾身酸痛的睜開眼,卻發現自己渾身赤裸地躺在陌生的酒店大床上。
扭頭,枕邊還躺著同樣赤裸的男人,男人背對著她,打著鼾,不滿的翻身。
看清面目后,她驚聲尖叫:“啊——”
一腳把人踹下了床。
被踹的男人,正是錢雪霜的兒子,她的表哥,朱浩楠……
裴茵禾從不堪的回憶中抽離,瞳孔一縮,難以置信的望著他,仿佛冰窖里的寒氣,蠶食著她的身體,連心臟都開始凝結,凍得她難以呼吸。
隨后,淚水噴涌而出,絕望地慘笑說:“原來當初親手把我推進地獄的人,是你!竟然是你啊!!”
“初塵哥哥,你好狠的心,你明明知道,你明明知道的,這些年我有多么多么的喜歡你!”
“我那么努力的喜歡,那么小心翼翼的喜歡,恨不得把自己的整顆心捧到你眼前,可你為什么卻從來不愿意低頭看我一眼?”
對一個人莫大的懲罰,不是千愁萬恨的折磨煎熬,而是近在咫尺的視而不見。
這個道理,在裴茵菏死后,她才終于徹底明白。
路初塵手上的動作一停,神色淡淡,幽幽的說:“你,真的喜歡我嗎?”
輕飄飄的一句話,竟然真把她問住了。
她的神情從癡狂,變得疑惑,最后陷入沉寂中思索。
良久。
她低喃:“我喜歡嗎?”
接著單手撕扯著自己的頭發,扭曲的說:“我喜歡,對,我喜歡的,真的喜歡,很喜歡很喜歡。”
說完抬頭,對著路初塵笑的天真爛漫。
“我最喜歡初塵哥哥了!”
“只有我,才是世界上最喜歡你的人啊!”
“是嗎?那你知不知道,其實我喜歡長發?”路初塵將臟了的絲巾隨手一扔,輕嗤一聲:“你還真是,一如既往的可笑。”
絲巾飄落,覆在錢雪霜留下的血跡上,一點一點的被浸染…
離開1204前。
路初塵對她說了遲到五年的祝福語。
他說:“裴茵禾,預祝你,忌日快樂!”
…………
1209號房。
被捆在廁所的鄭鵬,絕望的等待著門開的那一刻。
終于,門開了。
路初塵站在門外,身后跟著兩名警察。
當著鄭鵬的面,老爭把他交給裴茵禾的袋子上交給警察。
同時,指著他,對兩人說了一堆字字清晰的話。
警察冷漠嚴肅的看著鄭鵬。
鄭鵬神情巨變。
他口不擇言的慌亂大喊:“老板,老板,你不能這樣,你答應過我的,只要我能配合你,你就會放我一馬,讓我四肢健全的離開這。”
“你會信守承諾的對吧?你不能說話不算數,不給我留活路,讓我去死啊!”
路初塵冷眼看著他,沉聲說:“我是說過,也已經說到做到。”
鄭鵬渾身一震。
他說讓自己四肢健全的走出那道門。
他。
確實做到了。
自己不僅四肢健全走出了1204,還他媽即將走出1209。
可是,販賣那玩意兒是死罪,出了門就得死!
鄭鵬這才明白,對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自己,并且還想置自己于死地!
要是他現在跟警察說,自己就是個跑腿的,他們能信嗎?
鄭鵬憤恨的瞪著路初塵,萬念俱灰……
地下車庫。
路初塵坐在車上,親眼看著裴茵禾和鄭鵬被帶上了警車,消失在車庫盡頭。
他垂眸,掌心躺著裴茵禾帶來的半張照片。
雖然照片里的人已經被刮花的不成樣子,但是他在心里,女孩溫婉的笑臉依舊清晰。
路初塵將照片放進了錢包夾層,夾層里,還并排放著兩個一新一舊的平安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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