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寧宮里，看到蕭九重領著陸觀月進來，凌闖方才松了口氣。
旁邊的兩位太醫都有些無奈。
原本常駐凌家的秦太醫也被叫進了宮中，可惜他也一樣束手無策。
他們都是蕭九重的心腹，隱約也聽說了一些凌攬月都情況，心中十分無奈。
他們這些太醫治病，一貫都是求穩的，畢竟治的都是貴人，哪里敢冒險？
藥閣確實是名聞天下，但這種民間組織治病手段都這么野的么？
陸觀月心情不爽也不跟人寒暄，徑直走過去替凌攬月把脈。
看著陸觀月手指搭上凌攬月的脈搏半晌沒有說話，旁邊眾人也不敢打擾他，只能默默地等著。
良久之后，陸觀月才慢條斯理地收回來手轉身看向眾人。
“阿月怎么樣了？”凌闖問道。
陸觀月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兩位太醫。
蕭九重朝兩人揮揮手，兩人也不敢多問立刻躬身告退。
房間里除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凌攬月，只剩下三人了。
陸觀月道：“當年她心脈盡斷，原本應該是個死人了。卻被人用不知道什么手法給救了回來，我看不像是一般的藥閣手段。”
蕭九重和凌闖都沒有說話，但陸觀月卻明白他們這是默認了。
陸觀月嗤笑一聲道：“老頭子真夠可以的，這樣都能救回來。不過現在那…姑且稱之為藥吧，似乎是失效了。她的心脈又變成她剛受傷的時候那樣了，必死無疑。”
“朕讓你進宮，不是聽你說廢話的。”蕭九重冷聲道。
陸觀月翻了個白眼，“你們連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肯告訴我，我要怎么治？至少得告訴我，老頭子為什么一定要給她用斷塵這種藥吧？倒是辛苦他了，那玩意兒還不知道是從什么犄角旮旯翻出來的。”
“要人治病就別隱瞞病情，回頭人死了還怪人醫術不精。”
陸觀月嘲諷道：“老頭子可未必趕得及回來，現在整個洛都，除了我你們也未必找得出來第二個能有辦法救她的人。”
太醫如果能行，蕭九重也不會去找他了。
凌闖與蕭九重對視了一眼，輕嘆了口氣道：“告訴你也無妨，當年阿月被北晉第一高手赫延肅所傷，已經是命懸一線。是醫圣以藥閣的引星術與南疆毒王聯手用蠱術強行救了她一命。”
陸觀月挑眉，“這跟斷塵有什么關系？”
斷塵這藥他沒見過藥方更不知道該如何配藥，卻在藥閣的典籍中看到過相關記錄。
這藥會抹去人的記憶，但詭異之處是并不會抹去所有的記憶，準確說應該是改變記憶。
即便愛得再深，服藥之后情愛盡消，腦海中的記憶也會隨之改變。
有的直接消失，有的自行演化成別的模樣，總之再見到那人時不會再有任何感情。
陸觀月曾經就覺得，這不像是普通藥物能達到的程度。要么是古籍上夸大了，要么就是還有別的什么原因。
如今看來也確實不大行，至少這斷塵在凌攬月身上是完全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。
凌闖道：“救阿月的藥引，是從陛下心口取出來的。幫助醫圣一起救阿月的南疆毒王說，藥力是靠蠱蟲送入心脈的。如果阿月本身排斥，藥力根本無法發揮效果。但是救她的時候她必須全程清醒，根本不可能瞞著她進行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陸觀月眉心一跳。
他雖然在藥閣放了幾個眼線，但當初凌攬月受傷具體是怎么醫治的，他還真不知道。
只知道醫圣親自配制了斷塵，再結合凌攬月受傷前后的變化推測，醫圣是將斷塵給她服用了。
凌闖閉了閉眼睛，道：“醫圣和毒王一起，當著阿月的面剖開了陛下的心臟取藥。”
陸觀月思索了一下，“我記得宣崇說過，蕭九重的病原本是有機會治好的，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并沒有痊愈。”
凌闖道：“他原本確實已經好了。”
陸觀月點點頭表示明白了，原本好了，但是對外卻隱瞞了消息。
結果一個不小心，又不好了。
他可憐的小師妹，眼睜睜看著情郎為了救自己又變成了個不知道能活多久的模樣。
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小姑娘，哪里受得了這個？
只怕是寧愿自己死也不想讓蕭九重為她取藥引吧？
陸觀月嘖了一聲，果然是情愛害人不淺。
因為凌攬月根本無法接受，于是身體也排斥藥引。
不得已之下，醫圣只能用斷塵幫她消去前塵情愛。
陸觀月重新坐回床邊，仔細又把了一次脈。
“那藥引沒辦法徹底修復心脈，只是靠著南疆的蠱術和藥引的藥力讓她看起來很正常罷了。現在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，身體再次出現排斥反應，毒王放在她心脈處的蠱蟲也因此受損，無力再維持她的身體健康。”
陸觀月垂眸沉吟著道：“她現在沉睡著，問題還不算大，但身體的排斥并沒有停止，等她心脈處的蠱蟲一死，那藥引也沒用了。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，就是讓她再服一次斷塵。”
“不過，我對斷塵不了解，不知道再服用會不會有什么問題。”
陸觀月道：“當然，眼下最麻煩的是，我們沒有斷塵。普通針對記憶的藥，沒有用。”斷塵斷的是情，不是記憶。
陸觀月居高臨下打量著床上臉色蒼白的少女。
就真的這么愛蕭九重么？
“所以，你也沒有辦法。”蕭九重面如冷玉，沉聲道。
陸觀月道：“我至少可以讓她身上的蠱蟲多活幾天。她這些年能活蹦亂跳，全靠南疆毒王那只吞噬了藥引的蠱蟲王源源不斷為心脈提供生機。但她這樣排斥，蠱蟲體內的藥引無法定時輸送出去，不是將自己憋死，就是忍不住破出心脈逃生。無論哪一種，她都必死無疑。”
凌闖皺眉道：“阿月如今懂事許多，能否勸說她……”
不等凌闖說完，陸觀月便笑出聲來。
“大將軍，如果你為了某件事必須殺死你的愛人。你心里有一萬個理由，知道自己必須那么做，甚至她也愿意給你殺，那樣做對所有人都好。你就不會因此痛苦嗎？”
陸觀月笑問道：“所謂的排斥，只是一種本能罷了。只要她心里有一絲痛苦愧疚，就不可能平靜地接受這一切。甚至哪怕失憶了，身體也會記得，就像她現在沉睡著，排斥依然沒有停止。當初老頭子給她用斷塵是對的，否則她活不到現在。”
凌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，當年醫圣也是這么說的。
只是他們都太相信斷塵的藥力了。
畢竟第一個配置出斷塵的人，終生都沒有再有絲毫情動和情傷。
跟那位前輩比起來，阿月無論是感情還是經歷，都要單純得多。
其實斷塵并沒有出什么問題，如果沒有前世那些痛苦仇恨沖擊，凌攬月依然只會將蕭九重當成一個曾經拒絕過她的人。
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蕭九重沉聲道：“先做你能做的。”
陸觀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，道：“你放心，我保證小師妹在老頭趕到之前死不了。畢竟，這么有趣的小師妹，死了多可惜啊。”
他倒要看看，這兩個人要怎么收場！
斷塵根本不能服用第二次，再用一次凌攬月就不是失憶和感情消散那么簡單了，只怕要變成個麻木不仁的活死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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