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非當下局勢實在是不允許,臣不煥真的想扶額嘆息一番。
千算萬算,他都沒算到祝暮澤竟然會把墨條摁斷在硯臺里。
堂堂麒麟才子!
居然——
失策了!
對方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!!!
罷了,罷了。
誰叫殿下命中有此一劫?
是福不用躲,是禍他來扛。
蘇憶桃的下馬威可大可小,若能借著墨條的事兒就此揭過,倒也是福不是禍。
“成事不足,敗事有余!”
“滾出去,自領十鞭!”
聽到這個還算輕的懲罰,臣不煥倏地松了一口氣,還好還好,不是杖斃剝皮,也不是剁手砍腿,這么看還有的救。
呼……
活下來了。
十鞭而已,平平常常的下馬威罷了,扛過去就行了。
后宅里用來罰人的多是藤鞭,撐死蹭破點皮,也不知道比蘇碎月的馬鞭、鋼鞭輕了多少倍。
“阿哲領罰,謝…殿下,寬恕……”祝暮澤滿眼惶恐,放下半截墨條,叩首謝恩,逃也似地離開書房。
臣不煥舒展開微微蹙起的眉頭,神情溫和,泰然自若。然而,心里卻翻涌著驚濤駭浪。
殿下這是被嚇著了?
若是如此,后面的計劃恐怕需要有所變更了。
嗯?
不對。
殿下好像是裝的。
嗯……再看一眼。
確定了,這孩子就是裝的。
既然能將他騙過去,蘇憶桃那邊就不成問題,殿下還真是天賦異稟啊……
蟄伏的亂世梟雄,
終將傲視蒼茫天地。
蘇憶桃道:“研墨。”
“是。”
臣不煥把半截斷墨撥出來,重新添水,細細研墨。
“他——你怎么看?”
這個問題,確定要問他嗎?
那可真是問對人了。
臣不煥不卑不亢地回答:“才華過人,有些傲氣,只不過一身骨頭被太女打折了不少,沒了少年時的膽魄。”
蘇憶桃鋪了一張宣紙,提筆蘸墨,狼毫瀟灑落下,隨即,”臣不煥”三字躍然紙上。
“說的不錯,蘇碎月這步棋……還真是陰毒。仿佛一根魚刺,橫在喉嚨里,拔不出,咽不下。”
臣不煥聽出她的弦外之音,停下研墨的手,笑著看向她,“妻主,不煥有一言。”
“但說無妨!”
“魚鯁在喉,那就把這根刺變成容易下咽的糖塊。吃與否,皆在妻主一念之間。”
臣不煥依舊是那個溫潤如玉的才子佳人,清亮透徹的琥珀眸閃爍著自信的光芒,這是他第一次在蘇憶桃面前展露鋒芒。
一針見血,直扼命門。
就連蘇憶桃看他的眼神也在此刻有了些許變化,真真假假的寵溺中帶著幾分實實在在的敬重,不再把他當做一個閨閣公子看待,而是把他擺放在同等地位,真正地將他當做麒麟才子。
麒麟才子臣不煥,
一策江山動九州。
直至今日,世人都以為他的麒麟才子之名不過是徒有其表的噱頭。畢竟——除了自己人,見識過他的手段的幾乎都被坑死了。
就比如,八年前,被他送進地獄的十萬楚軍。
臣不煥后面的話,更加離經叛道。
當然,這是臣不煥給蘇憶桃安排好的葬魂路。
“既然有人在殿下喉嚨間橫了一根刺,讓殿下喘不過氣來,那就剁了她的手,再還她一條帶有劇毒的魚。”
蘇憶桃目光灼灼地盯著他,就連筆下泅出一灘墨痕都沒注意到,語氣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臣不煥!”
“你可知你說什么?”
面對洶涌而來的威壓,臣不煥安若泰山,輕輕將研好的墨水推到她面前,“殿下在問什么,我便在答什么。”
他沒有再稱呼“妻主”,而是恭恭敬敬地尊稱她為殿下。
蘇憶桃放下筆,拍了拍他的肩膀,開懷的笑聲在書樓中蕩漾,“哈哈哈——好!好!”
“說的好啊!”
“既然如此,這根魚刺,就讓給你來挑。”
“把人帶回去調教一番,半點兒規矩都不懂,看著就心煩。”
臣不煥扶著膝蓋,起身拱手,“是。”
“去吧。”
“今日——本宮什么都沒問,而你也什么都沒說。”
“不煥只是來送糕點的。”
“別傷他的手,畢竟是一幅《青篁尋仙圖》換回來的,其余的……你隨意。”
“不煥領命。”
披上大氅,臣不煥緩步出門,他站在屋檐下,神情淡漠地望著跪在雪地里發抖的祝暮澤,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。
“起來,跟我走。”
“嗯?為何?”
攏春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,少年,你是不是莽?這種蠢話你是怎么敢說出來的?
臣不煥走下臺階,把他的話重復了一遍,“為什么?妻主命我教你規矩。”
“羅睺!”
“是!”
“等等,我自己會走!”
戲已開場。
在祝暮澤“憤怒”的碎碎念下,他被羅睺押回東樓江南閣,也就是臣不煥的住處,火星子恨不得燎上房頂。
入戲不深,又怎能以假亂真?
回到院落,下人有條不紊地幫臣不煥解開大氅,并且把溫暖的雕花手爐遞給他,又拂去落在少年肩頭的雪花,最后搬來鋪著羊絨的軟塌供他落座。
祝暮澤:“……”
臣不煥:“跪下!”
祝暮澤:“?”
見他遲疑不動,臣不煥當即給羅睺使了一個眼色,后者一腳踹在祝暮澤的膝蓋窩處,迫使他跪在石板上。
“你——”
“掌嘴。”
“啪啪啪!”
羅睺上前半步,抬掌扇在祝暮澤臉上,不過用了巧勁兒,雷聲大雨點小,聽著響聲清脆,實則根本沒用幾分力。
巴掌落在臉上,祝暮澤身子往前一歪,險些摔倒,卻被羅睺掐住肩膀,勉強穩住身形。
臣不煥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茶,“我雖為側君,但也算府上半個主子,而你,只不過是一個供妻主玩賞的奴隸。”
“主子沒讓你說話,就不要亂開口。”
“先跪兩個時辰去去戾氣——還有,給他拿三只碗。”
祝暮澤:“……”
兩肩,頭頂,各自頂著一只瓷碗。
祝暮澤半點兒不敢亂動,不僅膝蓋疼,挨過鞭子的后背更是火辣辣的疼。
想哭,但他不能哭。
這條復仇之路是他自己選的,就算跪著也得走完,斷然沒有哭鬧喊疼的道理。
羅睺雙手環胸,倚著紅柱,卻不敢將擔憂寫在臉上,只能回頭望了眼臣不煥,然而后者始終無動于衷,甚至還全神貫注地看著一卷竹簡,她只能默默收回視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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