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對一群人求證的目光，傳信兵的信物肯定不假，還有趙佶趙桓給的印戳信件，完顏阇母他們給的信物，一切都那么真實。
而包袱里的人頭路允迪想想就頭皮發麻，不敢揭開看，尤其是趙桓還將這期間發生的事情詳細寫了，咬咬牙，心中不得不相信這荒唐的事實。
或者說他也必須相信是真的，否則的話，他就必須現在跟著金人離開，那能不能回來就兩說了。
“諸位，某已經確認了！這戰報就是官家的親筆字跡，還有上面的印璽是三省各司所印，絕對千真萬確！
此事還要從年前說起，金軍連戰連捷，郭藥師投降，甚至大軍開始渡過黃河，大有覆滅朝廷之意，太上和官家當即徹夜商議。
太上多年征戰，文韜武略比金人強了何止百倍？更是收復了河湟四州，燕云六州，他直接看出光靠汴京的守軍，守城有余，殲敵無力。
于是太上假意退位，南巡祈福制造畏戰假象麻痹金軍，官家則是奮起守城，讓金軍不得存進，同時派人和談拖延時間。
實則太上是在南巡期間，整理各府禁軍廂軍北上，以圖全殲金軍，畢竟金人來犯不算太原這邊，不過是幾萬人罷了，大宋四十萬禁軍，打不過？”
“可是不對啊，路樞密，如果是這樣，為何官家會派你來宣旨割讓太原？若是你早些出發，或者傳信兵晚些到達，太原不是就真的被金人占領了？”
晉城神威營的指揮使探出頭問道。
“這也是計謀的一部分啊！在得到太上回援的消息后，官家當日就派某過來，是為了防止太原戰線被金人攻下，影響了東京全殲金人的計劃。
畢竟金人的戰斗力也確實強悍，太上也沒把握可以幾日殲滅，甚至可能金人會逃跑，那樣可就需要分兵追擊，無法兼顧西京。
所以官家給某的圣旨，明面是讓張孝純等人開城，可私下卻是讓某就留在太原，等待官家全軍出擊，馳援太原。
誰成想，金軍那么不堪一擊？太上回來兩日，故意撤防布局，他們就迫不及待想要偷襲，中了太上的圈套，六萬騎兵步卒，被全殲，賊首伏誅！
于是，為了本官的安全，官家派八百里加急前臺攔截于本官，防止本官進入金營，金軍得到消息扣為人質。”
路允迪說的有鼻有眼的，全是信件中寫的內容，如果不是看出這真的是趙佶的字跡，那路允迪連信都不信。
這些內容在他的角度看來，太特么玄幻了，他走的時候還是趙桓慌亂不已，出來三四天，汴京從戰五渣成了戰力爆表？
但這些內容聽在其他人耳中，就成了現實，結合趙佶慌亂傳位，而不是直接領著整個朝廷逃跑，結合趙佶走了也留了禁軍守衛汴京。
“哦！
！
”
一群晉城守將瞬間議論紛紛。
“諸位不要慌，根據陛下調令，西京禁軍正由門下侍郎趙野，領精兵二萬趕來馳援，最多下午就能到達。
同時在東京也有十萬大軍，正由官家點兵，星夜兼程，最多后日早間，就有五千精銳能趕到西京支援！
總之，金人的好日子，到頭了！河東路必定能收復了！官家和太上以和談示弱，麻痹金人的計謀，成功了！”
“路樞密都這么說了！那肯定是真的啊！快快組織城防準備，派人去平井關給趙侍郎引路！”
“原來是太上的計謀，我就說怎么可能將太原中山等重鎮割讓嘛？那不是腦子有病才干的。”
“答應和談麻痹金軍，等征集大軍后撤防讓金人知道，然后埋伏全殲六萬金軍，再回身調兵馳援西京！
好計謀啊，不愧是收復了河湟燕云的太上。”
“妙啊！南路二十萬大軍馳援，加上汴京禁軍，就是再不堪，金軍也肯定打不過。”
路允迪轉頭看向被包圍著的金軍信使，此時金軍信使已經少了剛才的澹定，不僅多了慌亂，更是多了一種被哄騙的羞辱。
“你先將這些東西，還有書信帶回去給你們將軍看，如果他不信，要打晉城打就是。”
“哼！你以為我們將軍是三歲小孩嗎？你們偽造幾封書信，就想讓你我們將軍退兵？
我看你們根本就沒誠意和談，等著被打吧！這些東西……”
金軍信使只覺得就是拖延時間的詭計，一邊說一邊盯著路允迪，想看他心虛不，有沒有漏洞。
觀察之間，他發現路允迪和后面傳信的人確實沒有勾結的樣子，那種懵逼不像是裝的，這讓他心中不禁問自己，難道是真的？
尤其是完顏阇母他們的帥牌和信物，他看了一眼心中就是一個咯噔，這種玩意，想要造假可不容易，一時間語塞，不知道該不該接。
“嘿！我說你這狗日的還不走，想死了不成？反正弄死你們再讓粘罕小兒派人來也行”
“行了，諸位各司其職，粘罕若是乖乖撤軍還好，若是惱羞成怒，肯定會全力攻城，小心他們的炮車。”
“咱們也有炮車，怕他干甚？來啊，對炮。”
路允迪聽著周圍嘰嘰喳喳的聲音，示意金人信使接過包袱和信物。
“假的真不了，真的假不了。
這個人頭你可能不認識，粘罕他們肯定認識，畢竟這是粘罕的堂弟，而且這里還有他堂叔完顏阇母的親筆信和信物，他看了自然有決斷，你別替他做決定。”
路允迪負手說道，心中已經樂開了花，這下一來，他不僅不用背負罵名，還不用出使金營了，簡直完美。
這邊互相拉扯的時候，城外三里處，金軍的臨時行營正在做撤軍準備。
一眾金軍宗親將領們有說有笑，愜意的很，只有完顏宗翰還在遺憾，自己沒有拿下西京。
但宋人能夠投降，也有他繞過太原，給宋人施壓的原因。
“奇怪啊，怎么還是他們自己回來？”
“宋人難道真的是戲耍我們不成？”
“他們好像帶了什么東西？部隊！全軍戒備！”
遠遠策馬回來的信使，臉色非常難看，這讓完顏宗翰瞬間心中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，趕緊讓全軍戒備，隨時準備反擊。
同時心中松了一口氣，站在他的立場上，其實他是根本不想這場戰爭就這么以宋朝和談為結局的。
他和完顏宗望雖然是堂兄弟，可血緣關系得追朔到太爺爺那輩去了，怎么說呢？就是他的爸爸的爺爺才是完顏宗望爸爸的爺爺，他和完顏宗望的爺爺是兄弟關系。
所以這次他領西軍和完顏宗望共同南下，其實也是在決定了以后再金國誰的權利更大。
而宋朝跟完顏宗望簽訂和談協議，他這邊卻連個太原都還沒打下來，留個釘子在路上，等于他這一路徹底失敗了。
現在宋人既然是戲耍他們的，拖延時間不是真的要和談，那他就有機會繼續鞏固戰功。
“還好，我早就想到了宋人言而無信，讓攻城炮車準備，還有，將宋人的百姓驅趕在前面。”
“是！”
“將軍有令！宋人上陣！將軍有令！……”
領命離開的傳令兵傳出去的，還有這一路金軍戰無不勝的另一個秘訣，那就是裹挾。
每個宋朝的軍事重鎮，其實都是有投石車，火油，毒煙各種東西的，金軍攻城通常為了減少戰損，同時讓宋朝守軍投鼠忌器，不會直接進攻。
他們會讓沿路被抓到的百姓橫排站在金軍大陣前方，讓百姓被驅趕著上前，一是消耗防御器械物資，二是讓宋軍不敢動手。
此時的信使已經經過前軍確認身份，拿著八百里加急送來的信物和人頭，送到了完顏宗翰面前。
“都統，宋人太上皇帝回了汴京了，東路大軍戰事不利，出現了新的變故。
這是東路都統完顏阇母將軍的親筆信，還有完顏阇母，完顏宗弼的信物，請都統與諸位將軍到營帳詳說。”
“什么情況？宋人給你們說什么了？宋人那個宣旨的樞密院臣路允迪呢？”
完顏宗翰一臉懵的看著信使，信使不敢直接將剛才聽到的內容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，四個人神情讓完顏宗翰更加莫名其妙。
“汴京有大變，和談作廢，路允迪讓您看了這些再做決定！這是天勝軍，天運軍等部的調符。”
“跟我來。”
聽著信使的話，完顏宗翰眉頭皺得更緊了，尤其是親手接過信物后，勐然感覺胸口一悶，因為這信物中，竟然還有幾枚虎符。
這種東西，正常來說不可能落在宋人手中，可現在是通過宋人遞過來的，只有兩個可能，第一個，汴京攻陷，第二個……
完顏宗翰瞬間揮手示意四周部將退下，只帶著親信的幾名將領走到營帳后，仔細查驗了幾件信物不是偽造的后，一邊聽著信使的匯報，一邊打開了信使給他的信。
映入眼簾的首先就是兩個碩大的金文。
《快跑！
！
！
》
再后面，才是具體的這兩天發生的事，從趙佶約戰單挑，到宋朝調集禁軍去北邊露出防守空缺，再到他們被神秘軍隊一刻鐘全殲。
字字懇切，再結合信使聽到路允迪添油加醋的描述，瞬間趙佶陰謀詭計重創金軍主力的形象躍然紙上。
“哈哈哈，宋人這是癡心瘋了吧？竟然用這樣可笑的理由騙我們退出河東路。”
“不得不說，想出這個主意的人，還真是……”
‘彭！
！’
“怎么可能！這一定是宋人的詭計！
這是模彷了阇母的筆跡，這些虎符也是假的，都是假的。
這是宋人在戲耍我們！我要將這路允迪碎尸萬段！準備攻城！”
沒有看到信件，也沒有親手摸到信物，只聽信使匯報的的一群將領本來還聽笑話的笑出聲，可完顏宗翰突然奮力的一拍桌，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。
紛紛面面相覷，不知道完顏宗翰這么生氣干嘛，就算真的是戲耍他們，可也應該是識破詭計的得意，而不是這種，怎么感覺是惱羞成怒的怒？
信使看著完顏宗翰的表情，小心的將背著的包袱輕輕放在地上，他感覺出來了不對。
撒哈改部的統制給信使使了個眼色，接過了一枚虎符，頓時臉色鐵青，這枚虎符一看就有些年頭了，而且繩索編制方法也是他們獨有的。
“這個是什么？”
“宋人，宋人說是斡離不的……”
完顏宗翰直接將信件遞給一旁的總都監，隨后顫抖著手靠近了地上的包袱，遲遲不敢動彈，一眾金將聽著信使的話，不由得心跳加速起來。
包袱打開的瞬間，瞬間一陣帶著特殊味道，滿是斑點和奇怪粉末藥膏的頭顱出現。
這個頭顱的面龐已經變形，似乎因為掉落在地上滾動過，可眉羽和頭飾的樣子，還有頭發扎出的幾根辮子，讓完顏宗翰和幾個經常上朝的都監統制認了出來。
“斡離不死了！
！
”
“宋人說的難道是真的？斡離不怎么可能就這么死了？難道是斡離不攻城被宋人在城下所殺？”
“粘罕，這封信確實阇母的筆跡，他讓我們快點跑，宋人那只神秘的部隊正在過來！”
“都統，各軍準備完畢！”
傳令兵快步跑來，完顏宗翰掀開營帳，這才發現前軍已經準備完畢，宋朝的百姓也被驅趕著到達陣前，一片哭喊聲傳的很遠。
手中的信件，信物，頭顱，都讓完顏宗翰感覺到了棘手，關鍵的是這些內容都是宋人給他的，他除了完顏宗望死了這一點可以確認，其他信息都確認不了。
“木托說的對，這才是宋人真正的奸計，我猜，宋人南方確實有大軍正在馳援汴京，而西軍長時間調集到汴京，確實已經威脅到了右路軍。
所以右都統和斡離不開始加緊攻城，攻城的時候，刀劍無眼，斡離不死在城下，親兵沒能將他尸首搶回。
宋人確認了他的身份后，借此想到了讓我們退去的計策，好專心調集西京的軍隊，進攻右路軍，等待天下軍馬到齊，擊敗東路軍。
這個時候，我們恰恰不能后撤，如果我們現在就停止進攻，宋人才是奸計得逞，我們應該全力繼續進攻，打下西京。
好一個連環計啊！一環扣一環。”
完顏宗翰心中的自我攻略自己都快信了，但他心中其實也明白，現在當務之急，不是全力進攻，而是查明真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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