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們幾個……還在跑呢……”
坐在地上，樊易天看著操場上已經虛脫但是還在緩慢地跑著的六個人，咧了咧嘴。
那幾個人的魂估計都已經開始輪回轉世了，身體還在僵硬的跑著。
他們有的人已經吐過幾次了。
藺思嬛抱著胳膊，笑了笑，說道：“別記恨苦瓜，長途跋涉對于人造神是常有的事，有的時候，發生了大規模的戰爭，運輸車輛和運輸機，都要優先安排給軍隊，又或者戰線拉長，運輸跟不上的情況，跑著去前方的戰區，是常有的事情。”
“又或者，你們可能會加入潛伏團，暗影團或者偵查團，這三個分團對于體力的要求是最高的，比如偵查團，需要事先偵查戰區里是否還有幸存的百姓，潛伏團需要不斷移動位置，配合主戰團進攻，暗影團也是一樣。”
“那我倒是能理解……”
樊易天長嘆一聲：“就是沒想到團長能記住這么多人的名字，他一下點出他們六個的時候我還挺驚訝的。”
“苦瓜總是說，大家是一家人，進入到這個家庭中，他就是大家長，如果這些人犧牲了，至少還有他，能記住這些人的名字，部隊大后方，有一片專為人造神烈士設立的墓園，里面的墓碑，基本都是苦瓜一個人，一點一點搭起來的。”
藺思嬛看了看遠處的云凌天，笑了笑，說道：“別看他一幅云淡風輕的模樣，受造神使影響，他的記憶力可沒那么好，在你們來之前，他就開始一點一點的背你們的名字，看你們的資料，到今天為止，他也好多天沒睡覺了，這才勉強背下來。”
樊易天看了看那個冷面團長，眼底閃過一絲動容：“沒看出來，團長他還是這樣的人。”
“他以前不這樣。”
藺思嬛嘆了一口氣：“我剛加入百戰團的時候，他還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，后來，可能是因為人造神的侵蝕程度加深，再加上犧牲的戰友越來越多，慢慢的，他就不再笑了。”
“但是你白芷姐說，這個部隊總要有笑聲，不然肯定會把新兵逼瘋。”藺思嬛摸了摸面罩，眼中閃過一絲追憶，她喃喃道：“以前啊……他們兩個人正相反，白芷一天到晚不笑，苦瓜每天都笑呵呵的，現在……真是完全反過來了。”
樊易天一挑眉，看向遠處笑嘻嘻的跟新兵聊天的白芷：“真看不出來，白芷姐也有高冷的時候啊。”
“她說自己是個醫務團的分團長，而我是副總團長，需要服眾，所以總是喜歡對新兵說，是我們救了她，說我是個老兵。”藺思嬛看著白芷的笑臉，淡淡道：“但其實，她和苦瓜是一屆的兵。”
藺思嬛瞇了瞇眼，腦海中還能顯現出剛認識時候的場景。
……
“報告！我是新兵藺思嬛！”
那個時候，臉上還沒有戴上面罩，滿臉稚嫩的藺思嬛，曾經站在升旗臺前，滿臉莊重的向臺上的幾人敬禮。
白芷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，淡淡道：“嗯。”
云凌天笑嘻嘻的對著藺思嬛揮了揮手，一邊抬起胳膊搭在白芷肩上：“別那么冷淡嘛老白，你看看，新兵都不知道該怎么和你交流了。”
云凌天摸了摸微微泛著金色的短發，從臺上跳了下來，笑嘻嘻的說道：“我叫云凌天，是百戰團的副總團長之一，這位是另一個之一，叫白芷，她人有點冷，但是是個好人，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問她。”
藺思嬛黑色的眼睛轉了轉，笑著鞠躬道：“白副總團長好！云副總團長好！”
“別那么壓抑。”云凌天聳聳肩：“進入人造神，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。”
……
“一家人……”
藺思嬛長嘆一聲：“我們一同見證了一批又一批隊友的死去，而我們卻每次都僥幸的活了下來，慢慢的，人造神部隊里，就不再有笑聲了，一直到……一個叫白夢的新兵入團。”
“她的年齡跟我們差不多，人總是笑嘻嘻的。”
提到那個名字，藺思嬛眼中閃過一絲笑意：“她是唯一一個帶著行李箱來的，說來好笑，行李箱里什么都沒裝，但是卻裝了一只粉色的好丑好丑的大兔子。”
“我們都說，她像個小丫頭，因為她每天晚上都要抱著那個兔子睡覺。”
藺思嬛有些痛苦的微微閉上眼睛：“又過了很久，久到白夢坐上了副總團長的位置，跟我們也逐漸的打成了一片。”
“后來的一次戰斗中，有很多戰友犧牲了，其中就包括了白夢。”
藺思嬛看了看遠處，淡淡道：“那次之后，大家就變成了這樣，苦瓜似乎沒法再維持笑容，變成了這幅模樣，白芷也退下了副總團長的位置，擔任了醫務團的分團長……也許，是因為白夢受到致命傷的時候，醫務團的戰友全都犧牲了，也導致白夢最終沒能活下來，這件事也成了白芷心中的一根刺。”
“而我……”
藺思嬛看了看周圍，摘下了她一直戴著的面罩，苦笑道：“也變成了這幅模樣。”
樊易天有些愣愣的看向她，卻是直接呆住了。
上半張露在外面的臉白皙秀麗，而下半張臉，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。
朝著樊易天這面的右臉，不知被什么東西撕掉了上面的皮，露出里面已經干枯的肉，牙齒也露了出來。
而那半邊，則是布滿了羽毛，嘴唇看上去十分堅硬，而且向外突起，看上去猙獰而恐怖。
樊易天愣愣的看了幾秒，迅速地轉過頭去：“對不起……看的太久了。”
“沒關系。”
藺思嬛露出的肌肉抖動了兩下，隨后，她快速的戴上了面罩：“人造神，就是要直面自己的傷口，可能……我還沒有那種勇氣吧。”
“謝謝你，聽我發牢騷。”
藺思嬛長舒一口氣：“也許，我會死在下一場戰爭中，到那時候，這些事情也就只有你知道了。”
樊易天瞇了瞇眼，伸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，堅定道：“我會盡全力的保護大家。”
藺思嬛一愣，轉頭看向樊易天，眼中充斥著不明的神色。
半晌，她微微搖頭，輕笑一聲：“你這幅模樣，跟當時的苦瓜，真是一模一樣。”
樊易天也是一愣。
“發發牢騷而已。”藺思嬛揮了揮手：“姐姐可是不會死的。”
“而且，希望你們不要也變成我們這幅模樣。”
藺思嬛說完，轉身離開。
樊易天在原地坐了一會兒，抬起頭看了看天空，長嘆一口氣。
“感同身受了？”
地有些揶揄的聲音傳出。
樊易天下意識的點點頭：“就是想著，也許有一天，我也會面對同樣的情況吧……或許當時，我的父親就面臨過這樣的情況……他也是一個軍人啊……”
地微微沉默了一會，說道：“可惜我是個鬼啊，沒法體會你們人類的情緒，不然我還可以好好的安慰安慰你。”
“沒必要安慰我。”樊易天淡淡道：“這種事情聽得越多，我的干勁就越足。”
“雖然我聽不太明白。”地說道：“但是我覺得正該如此。”
樊易天嘴角一抽：“原來也有你這個鬼族語言專家不懂的問題？”
“什么話！”
地干咳兩聲：“我還記得，幾千年前，我曾聽過一個老頭跟我說，叫‘人……鬼非圣賢，孰能無過’？”
“是人非圣賢，孰能無過……”
樊易天吐槽了一句，嘆了口氣：“影離那家伙還真是一句話都不說。”
“我都看到了。”
影離淡漠的聲音傳了出來：“沒必要說什么。”
“你之前不也常說，選擇了一樣東西，就注定要拋棄一樣東西，但是……但是……我記不住后面的話了。”
影離的聲音多了一絲無奈。
這還是樊易天第一次聽到影離的話里有感情變化。
他挑了挑眉：“你們鬼的情緒也會被我們影響嗎？”
地說道：“當然，人類是很有感染力的種族，總是待在人類身邊，自然會與人類愈發相像，而且你如果一直待在鬼界，你的一切都會更像鬼族。”
“那你說，如果咱們三個在一起待著的時間長了，影離會不會變成你那個樣子？”
地沉默了。
也許他也沒法想象有一天影離會從早上一直嘴不停的說到晚上。
這么一想，地突然發覺出了自己的煩人之處。
他有些郁悶的閉上了嘴。
要不然，從明天開始，自己還是做一個像影離那樣的鬼吧。
……
下午的訓練，有三項。
藏匿，迅捷，對人格斗。
三項訓練中，曲無默最不理解的，就是對人格斗。
“藺姐，咱們為什么還要訓練對人格斗啊？咱們對戰的不都是怪物嗎？”
云凌天剛講完話，曲無默就對著藺思嬛小聲問道。
“在很偏遠的地區，那里已經的糧食供應已經斷了很長時間了，如果還有人活下來，你猜他們吃得是什么？”
藺思嬛瞥了他一眼：“那種人，都帶著兇性，而且大部分的理智都很不清晰，不怕一萬，就怕萬一，預防總是有必要的。”
“而且，人造神的敵人，可不只有那些怪物……”
藺思嬛說到這里，就止住了話頭。
曲無默有些茫然地抬起頭，看了看身邊的樊易天：“難道我們還要對民眾下手嗎？”
“不是下手。”樊易天淡淡道：“有些人，每日每夜的精神壓力摧殘，早就已經失去了基本的理智，那種人……唉……”
曲無默皺了皺眉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。
藏匿的訓練時間是一個小時，包括基地內，以人造神部隊為圓心，向外擴散的半徑三公里之內，躲過藺思嬛和白芷的尋找。
迅捷訓練，包括速度，攀登，爬行，跨越，共四項，分別在四個場地進行。
而對人格斗訓練，則是在重力增壓室內進行。
巨大的重力壓的一些修為較低的新兵幾乎抬不起頭，只能顫抖著揮動拳頭。
晚上，是修煉時間。
現在的時代沒有什么時局變化，沒什么國際交際，修煉的作用，要比看新聞重要的多。
一天，兩天，三天……
……
終于！
迎來了進入人造神部隊以來的第一個休息。
周日，早八點到晚八點。
樊易天癱在寢室的床上，手里拿著手機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。
“老樊吶老樊……”
同寢室八個人中，年齡最小的少年名叫白狩，他和樊易天一樣癱在床上，哀嚎著：“我竟然活過第一周了。”
“別那么消極嘛小白子。”
另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名叫徐重言。
他是個直來直去的人，也比較好相處。
他坐在床上，脫下鞋子，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。
隨后，他咂了咂嘴：“丟嗨……修士就是好，腳都不臭咧。”
徐重言很是直爽，但是與此同時，他也是整個寢室里最不衛生的那一個。
本身修為沒那么高，在每日的訓練中，出上一身汗是免不了的事。
他可倒好，修煉完直接往床上一躺。
洗漱？
看他心情。
“老子管你腳臭不臭，你再上老子的床，老子就把你扔出去。”
徐重言的上鋪，名叫齊正丞，他捂著臉，悶聲道：“你還記不記得你上次一腳踩在老子枕頭上？”
宇文軒瞇起眼睛笑道：“我記得，老七當時的慘叫聲簡直突破了天際。”
老七，是齊正丞在寢室里的排列。
整個寢室中，住在樊易天上鋪，一個叫做程群浩的男人生日最大，排行老大，樊易天排行老二，齊正丞排行老七。
老八自然是白狩。
曲無默靠在枕頭上，愜意的拿著手機，長嘆一聲，說道：“真是玩手機都沒意思了。”
“真是。”徐重言點點頭：“出也出不去，我想吃腸粉都吃不了。”
程群浩笑了：“還想著吃腸粉？好好睡覺吧……困死老子了。”
樊易天百無聊賴的聽著他們說的話，拿起手機，翻看著。
晚上電話亭不開放，而手機沒有信號，沒有網絡，他想給陸月凝打個電話都打不了。
跟這群大老爺們聊天扯皮實在是沒意思。
宇文軒笑嘻嘻的湊過來：“誒呦，全寢室唯一有女朋友的人，沒法給女朋友打電話，寂寞了吧？”
樊易天嘆了口氣，放下手機，無奈的看著宇文軒，淡淡道：“起碼我有。”
全寢室爆發出巨大的笑聲。
“四哥啊！”齊正丞拍著大腿，指著宇文軒，哈哈大笑道：“你他媽純是自取其辱！”
看著齊正丞笑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，宇文軒嘴角一抽：
“你們還好意思笑我？單身狗只有我一個？”
……
沉默，是今晚的寢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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