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雨落下,地面片刻后就變得泥濘而黏膩。
楚梓皺起眉頭,用長戟撐住身體,沒有抬頭看上方。
這時候抬頭看天上,血液大概率會落進眼睛里,遮蔽視線,隨后的下場就是被對面的敵人一刀捅死。
所幸,域外生物也會滑倒。
而人造神部隊的新兵們,因為在過去冰天雪地中的訓練經驗,重心不穩的占少數。
但是戰斗必然要有碰撞。
“張琪!身后!”
楚梓怒喝一聲,伸手扶住張琪的身子朝著后方退去。
這時候不能拉扯,容易把她拽倒。
二人剛剛后退,長槍轟然抽打下來,將泥濘的土地抽出一團血水。
“砰!”
狙擊槍的轟鳴和槍聲不斷在耳邊響起。
周傲光身子趴在泥水中,任由血水擊打在他臉上,身形紋絲不動,猶如一座雕像。
他的眼睛緊緊地透過狙擊鏡,瞄準著前方的敵人。
混戰當中對于狙擊手的要求很高,戰局變化,腳步移動,甚至需要觀察自己人的進攻節奏,避免誤傷。
周傲光扣動扳機,橙黃色的子彈快速飛出,在半空中炸開一團薄薄的蒸汽。
槍聲響起的一剎那,楚梓對面那人的腦門邊上爆開一團血霧。
但是這一槍并沒有起到太大的傷害。
不過,因為人造神部隊將敵人拖在前面,為后面的軍隊阻擋住了敵人,所以他們有很大的空間發揮和調整。
“砰!”
身后的狙擊手開槍了,子彈精準命中,就在周傲光剛才打到地方的旁邊。
尸體倒下。
周傲光微微瞇起眼睛,左手從槍托上拿下,伸出舌頭舔了舔大拇指,向上挺立在風中。
狙擊手們都在這么做。
大拇指右側微微發涼。
“風向又變了。”周傲光喃喃道,將目光再次匯聚到狙擊鏡上。
大拇指依舊舉在風中,直到那個和敵人糾纏的人造神讓開身位,周傲光迅速放下大拇指,左手壓在槍托上,扣動扳機。
“砰!”
子彈迅速飛出,敵人的前額出現一個血洞。
“打偏了,操。”
周傲光吐出一口氣,輕聲罵了一句,重復著剛才的步驟。
風大了,但是還是那個方向。
“砰!”
周傲光剛才沒有解決的那個敵人,被他右邊的狙擊手一槍爆頭。
沒有夸贊的聲音,周傲光瞄準了下一個敵人。
他們全都趴在血水里,任由陰冷浸透全身。
右邊那個叫做百秋的士兵,被陰冷刺激的渾身打顫,他深吸一口氣,從地面上找到一塊軟木。
那塊木頭已經松軟,被血水浸泡的濕潤而軟爛。
伸手將其拿起,在滿地的血水中沾了沾,用力揉捏成團,咬在嘴邊的嘴里。
他用力的咬住木團,腥臭的血水混著泥巴流進他的嘴里。
但是身形穩了不少。
“砰!”
子彈飛出,在空中拉出一條蒸汽的長線,瞬間沒入敵人的脖頸。
“打歪了。”
他身后的那個狙擊手小聲提醒著,一邊扔過來一塊特質的口香糖:“拿這個,精神點。”
口香糖并不甜,被血水浸潤,發出一股腥味,但是百秋毫不在意的撕開扔進嘴里,動作極小的咀嚼著。
不甜,但是那股比正常口香糖還要濃烈的薄荷味沖上腦袋,讓人頭腦清醒了不少。
百秋深吸一口氣,沉下呼吸。
“砰!”
這次打中了,敵人晃了晃身形,倒在地上。
對面的人造神從地上站起,動作極快的對著這個方向豎了個大拇指,隨后轉身迎向下一個沖上來的敵人。
“哈。”
百秋笑了笑,瞄準下一個目標。
“張選安歸隊!”
耳邊響起一陣水花的聲音,百秋回過頭。
是他的觀察手,他幾乎是跪在地上滑過來的。
“都整理完了?”百秋問道。
張選安點了點頭,絲毫不在意的趴在血水中,眼睛盯著望遠鏡中戰場的情景:“剛搭起來新的棚子,子彈和設備移到里面去了。”
“標記目標。”
望遠鏡中射出一道肉眼難以窺視的光芒,但是在特制的狙擊鏡中十分明顯。
張選安報出一系列數據,百秋沉下心神,調整位置,瞄準了標記的敵人。
“砰!”
這次瞄準了。
“還得是有你。”百秋笑了笑。
“必須的。”張選安咧嘴笑了笑,繼續標記著下一個目標。
……
“砰!”
子彈打在武器上的聲音響起,宇文軒回身,長戟一掃而過,將那人的身體分為兩截。
陰冷的氣息不斷侵襲著他的腦海。
宇文軒皺了皺眉:“媽的……怎么下的這邪門雨。”
“宇文軒!你小子注意點身后!”
王效國的吼聲自耳機中傳來:“別被這邪門玩意影響!”
“嗯。”
宇文軒手中長戟在漆黑的半空種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。
眼中金色大盛,如同神祇一般,黑暗的空間中,僅能窺見那一抹神明一般的威嚴金光。
長戟揮過,如凌晨初降,一抹刺目的白光從日月生輝頂部亮起。
片刻之間,一道巨大的亮白色靈力轟擊在對面兩個域外生物身上,瞬間將其粉碎。
宇文軒瞇起眼睛。
明明之前解決了一批,不知從哪又跑出來幾個凝道境的。
身后軍營的大燈將宇文軒的背影映照在半空。
“不必照我。”
宇文軒不喜歡這樣的光亮,他揮了揮手。
光線向下移去。
“讓我來做一點簡單創造。”
宇文軒張開眼眸,眼中的黑色吞噬部分金色。
日月生輝中亮起耀眼的白光,宇文軒右手一揮。
巨大的白色靈力轟擊在天幕之上。
如同撕去了那一層幕布,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光芒,短暫的照亮了下方。
“盡快解決戰斗!”
宇文軒的聲音在耳機中響起:“這東西持續不了多長時間。”
“趁此時機!”
司旭雪大喝一聲,地面不斷地隆起尖銳的巨大冰刺,將敵人生生撕裂。
……
“周司令,您該下去休息了。”
周傲光的觀察手趴在他身邊:“您的身體擺在這,你已經在這里趴了很長時間了。”
“休息個屁,你們誰有我熟練?”
周傲光的性格其實不適合擔任司令——他總喜歡親自下手。
“你得為以后著想,戰爭不會就這么結束的。”徐子求趴在那,沉聲說道:“這場戰斗已經持續快要一天了,那邊的狙擊手都輪班休息和觀察,只有您一直趴在這。”
“說的正是。”周傲光左面的狙擊手說道:“一直全神貫注,即使有修為在身,你也得考慮年齡和身份。”
周傲光不再反駁,從地上爬了起來,剛剛有動作就感覺渾身酸痛,差點摔倒。
“您看,我說什么來著?”徐子求將他架著站起,朝著后面的軍帳走去:“該休息得休息。”
“滾,把我放在那邊椅子上緩著,你去接替我的位置。”
周傲光借著他的力,坐在一旁位于臨時搭建的營帳下方的椅子上,推了徐子求一把:“交給你了。”
“是!”
徐子求快速敬禮,轉身一個滑步就回到了狙擊槍前。
“我這老腰……”
周傲光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腰:“真他媽不爭氣啊你。”
想想當初訓練的時候,別說趴上小半天,就是讓他在草地里趴上一整天都沒問題。
周傲光當然不會閑著,他拿起一邊的望遠鏡,觀察著戰場的情況。
盡管有滅煞境的修為在那頂著,但是面對這場持久戰,加上這詭異的“雨水”,人造神部隊還是露出了疲態。
楚梓短促的呼吸著。
劇烈的戰斗后是不能大喘氣的,很容易影響狀態。
韋鎮遠靠在石墻上,看著自己殘缺的腿,有些無力的看向前方。
那個黑發男人拖拉著巨劍,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。
韋鎮遠的左邊小臂就靜靜的躺在遠處的血泊里。
兩人對視一眼,韋鎮遠吐出口中的血液。
他咧開嘴,牙齒上沾染著猩紅的血跡。
那男人并沒有立刻動手,只是靜靜的看著他,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,鋒利的牙齒上還掛著血絲。
那都是自己的肉。
韋鎮遠笑著,聲音被喉管的血液堵住。
他如同嘔吐一般的吐出一攤血液。
眼看著男人掛著那副詭異的微笑,揚起手中巨劍。
韋鎮遠連掏出龍涎都做不到。
“龜兒子地。”
韋鎮遠的腦袋靠在后面的石柱上:“你笑你媽哈批……”
巨劍轟然落下,將石柱都劈開一道深刻的裂痕。
男人低下身,從韋鎮遠分成兩半的尸體上掏來掏去。
半晌,他手指用力,不知從哪個部位撕下一塊血肉,扔進嘴里咀嚼著,拎著巨劍走向不遠處的另一個人造神。
“楚梓姐……”
張琪靠著楚梓的后背,苦笑著:“我沒力氣了……”
“撐住。”
楚梓也有些乏力,一只手抓著她的胳膊,一只手撐著長戟。
“哈……”張琪的聲音似乎有一絲尖細的哭腔:“好想回家……”
“振作點,我們能活下來。”楚梓拍了拍她的胳膊。
兩人的周圍圍著十幾個域外生物,舉著武器,虎視眈眈的盯著她們兩個。
“砰!”
狙擊槍的轟鳴聲響起,子彈精準的鉆進了正對著楚梓的那個域外生物的后腦。
楚梓幾乎是瞬間就拽著張琪的胳膊,踩著倒下的尸體,沖出了包圍圈,跑出很長一段距離。
對著槍聲傳來的方向豎了個大拇指,楚梓再次回過頭。
靈力波動在敵陣中炸響,大地再次崩裂開來。
滿目瘡痍。
張琪靠在一旁的巖柱上,盡可能的回復著體力。
頭頂的濕潤停下。
雨停了。
空氣中的陰冷之意似乎更加濃厚,鉆人骨髓的疼。
楚梓皺起眉頭,快速的瞥了天上一眼。
“人造神部隊,全體后撤。”
冰冷的聲音自耳機中傳出。
戰場上的怒吼和慘叫幾乎是瞬間停滯。
張琪差點哭出來,她下意識的雙腿一軟:“樊團長……”
“那他媽還不快走!別在這跪著!”
楚梓一把將她拎起,朝著后面沖去。
戰場有一瞬間的寂靜。
“都他媽等什么呢!”
周傲光嘶啞的怒吼聲在耳機中響起:“后撤!后撤!”
人造神們快速的轉身,逃也似的離開那片高地。
“傷員!”
楚梓一把抓起地上躺著的傷員,利索的扛在肩上:“轉移傷員!”
沒有人造神會忘了這件事情。
那個叫張慶元的人造神滿身是傷,依舊扛著兩個傷員,朝著后方拼命地奔逃著。
域外生物本想拔腿追上,但是他們的腳步被空氣中的那股陰冷頓住。
那個手持巨劍的黑發男人,口中還咀嚼著不知來自于誰的血肉,他微微抬起頭。
猩紅色的雷光閃過,偶然間露出云層中,巨大的鐮刀虛影。
“嗡!”
楚梓差點摔在地上,腦袋被這天地碎裂的巨響震得頭昏腦漲。
“起來楚梓姐!”
張琪不顧耳朵流血,一把拽起楚梓,背上掉在地上的傷員:“快走!”
“后撤!”
周傲光快步離開椅子,沖向前方撤回來的人造神部隊:“都別他媽愣著!上去接!”
徐子求反應最快,甩下狙擊槍,朝著楚梓和張琪大步奔去,扛起張琪背上的傷員,朝著后方快速跑去。
軍人們從后方防線中沖出,將人造神們背著的傷員接過。
眼看著人造神部隊已經撤到了防線之后,周傲光松了口氣:“有沒有還沒救回來的兄弟了?”
“沒了。”
樊易天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。
“嗡!”
那種天地崩碎的聲音再次響起,漆黑的陰云快速的散去,如同被狂風刮過。
刺人骨髓的陰冷迅速滿眼,不知何處傳來的慘叫聲響徹此方空間。
周傲光捂住耳朵,呆傻一樣的看著天際。
天碎了。
這是他唯一能想象到的形容詞了。
天際猛然露出一條巨大的裂口,露出漆黑的空間,萬米不止。
那空間之中,一道巨大的漆黑鐮刀緩緩探出。
狂風轟然炸響,如同怒吼聲在耳邊響起。
那鐮刀在空中微微后拉,隨后猛地在半空中劃過!
“轟!”
世界毀滅一般,大地劇烈的晃動了起來。
“老周!”
王效國的吼聲傳來:“怎么回事!地震了!”
“沒……”
周傲光呆愣的看著眼前堪稱神祇的力量:“神啊……”
白光亮起,眼睛受到沖擊而短暫的失去視覺,根本無法看清眼前的場景,耳膜流出溫熱的液體。
只聽得朦朧的爆炸一樣的巨響,久久不散,地面劇烈的晃動著。
良久,白光散去。
楚梓揉了揉眼睛,看著眼前的一幕,放下了捂著耳朵的手,嘴巴張大。
面前的鬼氣防護逐漸散去,前方的景色清晰起來。
原本被填補好的地面出現一條更深更長的裂口,站在這里看,一直綿延向不知何處的遠方,一眼望不到邊際。
萬米?
何止?
周圍的樹木和殘缺建筑都已經徹底化為了齏粉,天地之間環繞著陰森的黑色氣息,從下方深不見底的深淵巨口中流動出來,大地似乎也失去了生命力,干枯而萎縮。
楚梓心臟狂跳。
張琪咽了咽口水,逃跑時因為摔倒而一直攥在手中的草葉,因為手掌的放松而飄落。
“嗤!”
張琪的目光被這讓人牙酸的聲音吸引過去。
幾乎是瞬間,那草葉就枯黃萎縮,最后化為漆黑的齏粉。
沒人說話,甚至沒有人有動作。
張琪下意識的后退一步。
“暫時不要朝著那邊去了,等候一段時間,自會散去。”
突然出現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氛圍,楚梓嚇了一跳,猛然回過頭去。
樊易天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的站在眾人后方。
他已經控制了不少力氣了,這樣的效果……還是比較滿意的。
至于那些域外生物……都已經在他的體內了,成為了他的一部分。
虛無境。
吞噬掉最后的那個縹緲境巔峰的巨噬神族生物之后,他突破了縹緲境的束縛。
四神族的“營養價值”遠比別的敵人要高,提供的靈力也更多。
雖然味道都一樣,吃上去也沒什么不同。
樊易天也明白了為何不能在靈枯界使用過度的力量。
剛才那個并非什么戰技。
而是剛剛突破虛無境一階的全力一擊。
這個全力一擊并非是指那種瀕死之際的最后一擊。
而是使用了大力——不是只能發出一次。
那個漆黑的空間并非什么領域,而是空間的崩裂。
靈枯界現在的實力承受不住那種修為的實力,所以在那種力量下崩裂。
所以樊易天只能在破碎的空間中,發出那一擊。
怪不得……怪不得地和影離要和那些域外生物的強大存在觀望,互相牽制。
如果那種存在現在降臨……這個世界可能就徹底崩碎了。
但是,突破虛無境后也感覺修為不像以前那般增長了,而且速度十分緩慢。
大概虛無境已經很強了?
樊易天收回思緒,對著楚梓道:“戰后整理。”
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。
……
五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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