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旭雪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,距離上一次戰爭的結束,也就是李處權犧牲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月了。
她剛剛從病床上坐起來,得到的就是讓她幾乎暈厥的消息。
人造神部隊損失兩萬余人。
團長也換成了宇文軒。
李處權犧牲,錢思遠狀況很差,已經瀕臨暴走。
但是錢思遠沒辦法退役。
強行抽離造神使對于人造神本身也有一定的傷害,這是其一。
其二就是,錢思遠現在這副模樣不會隨著造神使被抽離而恢復原樣,而是會一直保持著這副模樣。
這樣子,錢思遠根本沒法回歸人類社會,他也沒法做一個普通人,過上正常人的生活。
也就是說,現在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會一直伴隨著他這一輩子,直到他死去。
現在錢思遠正在接受心理疏導。
但是,人造神部隊少有心理醫生也是有原因的。
正常來講,心理問題算是一種另類的疾病,心理醫生可以通過各種方法來紓解,引導他們。
但是人造神不一樣。
生死之間錘煉的意志讓他們并不會受催眠的影響。
摯友的死去,過度的傷痛讓他們主動的避開心理疏解。
并且,人造神的心理問題并不只是創傷之類的東西,還有折磨他們的侵蝕和怨念。
這樣的結果就是,心理醫生所學習的那些解決心理問題的方法,對于人造神來說其實沒什么用處。
而人類一定會因為心理醫生的到來而抱有希望。
但是一旦心理醫生無法解決他們的問題,那種心理的落差感會讓他們一蹶不振,甚至是走向暴走。
錢思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。
司旭雪想要抬起手,一股子嘔吐的欲望襲來,她用力的捂住嘴,硬生生將那股子難受的感覺憋了回去。
她受的傷太重了,現在連能不能下床都是問題,更別提去幫助錢思遠,甚至是紓解他的心理問題了。
她自己還有一大堆問題沒人來管呢。
司旭雪垂眸,看向自己胳膊上的針管。
自己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,哪里像是一個人造神?
話說回來……樊易天團長哪去了?
司旭雪眸色沉了沉。
可能是出于本能,她不相信那個強大的難以想象的冰山臉會犧牲。
他怎么可能死在戰場上呢?他那么強大。
更多的事情,那個醫護人員似乎也不知道。
他們也是每天待在這里照顧傷員的,哪有那些時間去關注那些部隊都發生了什么?
司旭雪僅僅只是坐起來大概十分鐘,就感覺頭昏腦脹,不得不繼續躺在床上。
聽那個醫護人員說,自己這個狀態短時間內也回不了前線了,正好現在也沒有打仗,就趁這個時候放心養傷。
她有些無奈的躺在枕頭上,心里想的卻是錢思遠和李處權的身影。
還有那個冰山臉。
他們怎么都……
怎么就一瞬間都成這樣了?
大家就在一瞬間,就那么一瞬間。
哪怕戰爭持續了很長時間,但是對于親身經歷的司旭雪來說,就像那么一瞬間一般。
一瞬間,自己身邊的那些損友,亦或是那個冰山臉團長,都已經離去了。
真是……從身邊人身上領略到了戰爭的殘酷啊。
司旭雪用力的閉了閉眼睛,試圖消除眼角的酸澀。
不能哭。
人造神怎么能哭呢?
這些都是正常的,要接受犧牲。
要接受犧牲……
……
“姓名。”
“全霍。”
“抱歉……我記得我看過您的履歷,您曾經在人造神部隊服役過?”
“……對。”
“額……那個……對不……啊,您為什么打算應聘我們公司呢?”
“……給自己找些事情做。”
“全先生真幽默啊……哈哈,我們這里似乎有比較適合您的職位,但是我們需要調劑一下,我這里有您的電話,一有消息,我立刻通知您。”
“……”
“全先生……全先生?”
長發掩蓋了眸子,看不出神色,全霍低著頭。
對面的那個面試官似乎有些不耐煩的叫著:“全先生……全先生?您聽到我說的話了嗎?”
“老全!那樓要塌了!快他媽跳!”
全霍猛地抬起頭。
力道之大,速度之快,似乎是讓對面那個面試官嚇了一跳,他向后仰了一下,眼中閃過一絲不滿。
半晌,他整理了一下衣服,又恢復了原本的笑容:“一有信息,我會立刻通知您的,全先生。”
“啊……嗯。”
全霍點了點頭,耳邊一陣嗡鳴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一副什么樣的表情走出面試的屋子的。
這是第幾次失敗了?他自己也不記得了。
走出身后的公司,全霍抬起頭,看向有些陰暗的天空。
那里不再是藍天,而是一道天窗。
陽光照射下來,讓全霍有些睜不開眼睛。
他又低下頭去,沿著腳下的盲道朝前走著。
這是給盲人走的。
也是……他現在和盲人似乎也沒什么區別。
現在的他也像個盲人一樣,不知道該往哪里去。
應聘了幾個自己也不知道感不感興趣的職位,那些人聽到他曾經在人造神部隊服役過之后,態度直接一百八十度掉轉。
民眾接受了人造神,其實大家都接受了人造神。
但是前提是人造神沒有在自己身邊。
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安全,沒有影響到他們的生活,沒有危及到他們的家人,沒有危害到他們的利益。
在這些前提之下,每個人都可以是寬厚的,每個人都可以是個善人。
全霍揉了揉眼角。
他倒也不是多需要這點錢。
只是他覺得……如果沒有些事情做,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能頂替戰爭時期的記憶,他就會死,就會死在無邊無際的孤獨中。
就會死在過去的全霍手中。
過去的自己……過去的生活,以前的他曾拼命的逃離過。
現在的他反而不適應起來。
果然啊,人是賤種。
全霍隨意的坐在街邊的臺階上,再不顧及什么整潔不整潔。
他從褲兜里掏出一根壓扁了的煙,叼在嘴里,拿出手機,手指隨意的劃拉著。
一直到征兵的廣告映入他的眼眸,全霍才停下手指的動作。
啊……今年的征兵已經開始了嗎?
全霍的眼神暗了暗。
不知道自己以前的那幫兄弟現在怎么樣了。
說起來自己也蠻混蛋的,也沒跟他們說一聲,就那么自私的離開了人造神部隊,頂著樊團的注視。
你他媽哪有那么害怕啊?
說走就走了。
對了……
全霍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,手指在手機上滑動了兩下。
【人造神部隊現任團長】
他也不知道為什么。
也許就想確認一下,確認一下以前的戰友現在都怎么樣了。
網頁上彈出的人造神部隊團長的照片讓全霍一愣。
這不是樊團長……
這不是宇文軒團長嗎?
樊團呢?
那個冰山臉團長呢?他到哪去了?
全霍瞪大了眼睛,滿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。
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
他不相信那個強大到詭異的團長會死在那個戰場上。
但是他翻遍了整個網頁,也沒有找到樊易天的信息。
不可能啊……怎么可能啊?
全霍心中突兀的升起一種極度荒唐的想法。
是不是……因為自己沒在,所以才會有那么大的損失呢?
全霍這種想法,很多沒到年紀卻退役的軍人都會有。
他死死的盯著頁面上的征兵告示,咽了咽口水。
是不是因為自己呢?
自己現在還能做什么?
全霍,你現在還能做什么?
你都退役了,沒有了造神使,你還能做什么?
全霍的臉上涌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。
對啊,他還能做什么。
但是手指顫抖著,不肯從頁面上移開。
為什么呢?
這是為什么……
明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,為什么手指不聽自己的話,不遵從自己的意志。
全霍啊全霍。
你被這個世界玩的只剩下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了。
你他媽的,真是個大傻逼。
手指落下的時候,全霍腦海中只有這么一個念頭。
……
“姓名。”
“……全霍。”
“是否因為造神使侵蝕而從人造神部隊退役?”
“……不是,是因為……”
面對對面坐著的那個女人,全霍第一次感覺言語滯澀。
他要怎么說?
因為自己的懦弱?
因為他害怕了,害怕再失去身旁的戰友,失去那些生死并肩的家人。
全霍低下頭,沒再說話。
女人抬頭看了看他的表情,沒再繼續問下去,筆在手中靈活的轉了一圈:“我也不說那些漂亮話,因為人造神部隊的特殊性,除非人造神部隊團長親自提名,否則……您將被安插入新兵連,作為教官。”
“麻煩理解,因為我們也要為您和戰爭的結果考慮。”
“嗯……我理解。”
全霍點了點頭:“我們現在是什么情況……我自己還是知道的。”
女人抬起頭又看了他一眼,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:“這樣,我要代表北部戰區,歡迎您的加入。”
全霍點了點頭,半晌,他又抬起頭來:“我能問問……樊團現在去哪了嗎?還是他……”
“這個……我也不知道,人造神部隊團長級別的秘密或者行蹤不是我能查閱的。”
女人搖了搖頭:“您想知道的話,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。”
說完,她站起身,對著全霍敬了個標準的軍禮:“你好,我叫宋禹佳。”
“全霍。”
全霍起身回禮。
雖然腦子還有些茫然,但是身體的肌肉記憶促使他做出慣性動作。
做些什么吧,全霍,不然你真的會死掉的。
他們這樣的人啊,離開戰場就活不了了。
你何苦呢全霍?你何苦。
全霍苦笑一聲,轉身走出這個光明的小房間。
……
樊易天轉頭看著身后的陸月凝,又看了看前面的兩匹馬。
是不是應該停下來讓馬歇息一會呢?
陸月凝沒有動作,甚至遮擋不住身后的車棚。
半透明的身體在晚風中搖曳著,似乎下一秒就會消失。
樊易天有些苦惱的垂了垂眼睛,終于還是抬起手,給予那兩匹勞累了大半天的馬一點可憐的休息時間。
這一切做完,他靠在車壁上,看著坐在最里面的陸月凝,什么都沒說。
陸月凝盯著前面的樹林,沒有動靜。
好半天過去,樊易天察覺到自己的鬼氣傳來一絲波動,一轉頭,陸月凝已經消失了。
“哦……他們啊,我看到了。”
樊易天輕笑一聲:“我只是覺得,偶爾給這個旅行增加些趣味也是不錯的。”
樊易天話音剛落,樹林中就竄出一群黑影。
“不過啊,我算是知道了,為什么這里的人沒有晚上趕路的習慣。”
樊易天眨了眨眼,看著前面那幾個人。
大概有十多個人,除了為首的那個身上還有點肌肉,其他都是細狗模樣。
哈哈哈……骷髏兵軍團。
樊易天被自己突然涌上來的念頭逗笑了,他笑了兩聲。
但是對面那些人似乎被刺激到了。
為首那人舉起手中的大刀,在月光之下顯得亮晃晃的:“半夜還趕路啊,大爺,你就一個人吧?”
“我?我不是一個人啊?”
樊易天挑了挑眉。
他確實不是一個人。
他是一個鬼。
“少在這放屁!我剛才就看到了,他的車廂里面就只有他一個。”
站在為首那男人身后的一個細瘦男人喊了一聲:“大爺,身上有沒有銀子啊?借來花花?”
這是哪學來的老套臺詞?聽著就像是跑龍套的。
樊易天從車廂里走出來,跳到地上:“太平年代,為何要出來做這種行當?”
“太平年代?”
為首那人似乎聽到了莫大的笑話,他轉頭看了看身后的眾人,表情逐漸變得有些怪異:“我說少爺,您看看我身后這群人,太平年代,看看我們,太平在哪呢?”
“怎么,你們誰改名叫太平了?”
他回頭怪異的叫喊了一聲,引得身后眾人哈哈大笑。
“我們不多要,就要個夠家里老人孩子和媳婦吃飯的數。”
那人橫著臉,表情兇惡:“所以呢,您還是識相點,給錢,我們就放你走,絕無二話。”
“怎么,那些所謂的修煉者,沒有福澤到你們?”
樊易天皺了皺眉,抱著胳膊問道。
“福澤個屁,他們關心的只有自己和身旁那些個人。”
那人笑了笑:“您看我們,也就是住在這誰也不知道的地方,您說咱和乞丐的區別在哪?乞丐是伸手討要,我們主動出擊,就這么一個區別。”
他的眼中帶著些許苦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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