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七五年小年這一天,周家當家人周志剛回到了吉春。
與往年不同的是,今年春節,他回來比往年晚了許多。
因為,這一次回來,就不用再走了。
與往年相同的是,他依舊沒有告訴他的兒女,以至于后半夜到家的時候,敲了半天門,才敲開。
過了這個年,周志剛虛歲五十六,終于落葉歸根了。
周志剛的歸來,意味著周家真正的大團圓。
老一輩的周志剛、李素華,
下一輩的周秉義、郝冬梅、周蓉、陸天、周秉坤、陶俊書、周玥、馮楠,
還有再下一輩的陸長樂。
周家人終于全了。
兩年前,周秉義、周秉坤在家結婚的時候,也是這些人。
可那個時候,春節之后,周秉義、周秉坤和周父都要離開吉春,遠赴他鄉。
這一次,都不走了。
這個春節,因為團聚變得更有意義起來。
……
與此同時,在香港的鄭娟開始忙碌起賀歲檔。
就在元旦前,鄭娟出資五千萬,買斷了恒天影院全部院線和商場。
這個主意是陸天給他出的,與其受制于人,莫不如把產業鏈拉長,獲得更多的收益。再有,陸天跟她說,現在是港島物業的洼地,這個時候入手,是最好的時機。
陸天說什么,鄭娟當然就聽什么。
今年賀歲檔,上映的是水自流在臺灣拍攝的影片《跛豪3》。
盡管有《跛豪1》和《跛豪2》的口碑支撐,不過沒有青霞做女主,水自流單抗票房的能力,鄭娟并沒有把握。
與去年賀歲檔《東方不敗》,徐曉秋不聞不問不同。
這一次,因為是水自流主演,徐曉秋十分上心,陪著鄭娟忙里忙外。盡管,她還是一名沒有畢業的學生。
今天是大年二十九,明年就是大年三十。
萬事俱備,只欠東風。
鄭娟洗過澡,回到房間。
郝璐璐已經被奶娘抱走,床上躺著的是她妹妹徐曉秋。
這兩年,陪伴鄭娟最久的,就是這個嬌小可人的同父異母的妹妹了。
要是沒有她的陪伴,鄭娟都不知道怎么熬過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。
見鄭娟躺在床上,徐曉秋側過身,挽著鄭娟的胳膊,笑著道:“姐,今天我看樣片了,水自流真的很帥,春節檔一定大賣。”
“你啊,眼睛都盯在水自流身上,片子好不好,我看你都不在意。”鄭娟拍了拍徐曉秋的手說。
“我不看他,看誰啊。再說水自流拍的片子怎么會差。”徐曉秋嬌笑著。
鄭娟側過身,看著徐曉秋,“曉秋,過了這個春節,你虛歲十九了,真是大姑娘了。”
“姐,過了春節你都二十八了,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見到姐夫。”徐曉秋嘆聲道。
“剛生完璐璐,身體還沒恢復好。我可不想這么丑見你姐夫。”鄭娟平躺過來說道。
徐曉秋直起身子,靠在床頭,看著鄭娟,“姐,你這恢復都很好了,和生璐璐之前,差不了多少。”
“可我總覺得沒周蓉好看。”鄭娟嘆了口氣。
“姐,你這也太妄自菲薄了吧。周蓉長得很美,和你比起來只能說各有千秋,沒看來比你美在哪。再說,你是堂堂振邦集團大小姐,還比不過她了?”徐曉秋翹著小嘴說道。
“曉秋,你要是這么看你姐夫就錯了。
七年前,你姐窮的連一件不帶補丁的衣服都沒有,你姐夫也選擇了我。
即便我現在家財萬貫,你姐夫要是愛周蓉多一些,還是會選擇周蓉的。”鄭娟喃喃道。
“姐,我懂了。”徐曉秋想明白了什么,說。
見徐曉秋似懂非懂的樣子,周蓉笑著說:“曉秋,你沒經歷過姐姐的苦難,是聽不懂的。
有件事我跟你說,陸天的妻子周蓉有了身孕,再有兩三個月就能生了。”
“是么?姐你有兩個孩子,周蓉有兩個孩子,姐夫不是有四個孩子了。”徐曉秋說。
“別忘了,白玉蘭還有一個孩子呢。你姐夫和我同歲,就比我大幾個月,已經有五個孩子了。”鄭娟嘆了口氣,搖了搖頭。
“姐,姐夫這樣,你還這么愛他?”徐曉秋忽閃著大眼睛問。
鄭娟側過身,揉了揉徐曉秋的頭發,“我當然愛他了。周蓉是他妻子,為他懷孩子天經地義。白玉蘭是給你姐夫下迷藥,才和她發生的關系,不是他真想的。有幾個孩子,也挑不出什么來。”
“姐,姐夫和白玉蘭發生關系,真的是被她下藥的?”徐曉秋問。
“你姐夫信上說的,應該錯不了。我就說么,就算醉的再厲害,也不至于一點記憶都沒有。”
“這么說,姐夫并不花心?”
“那是當然。”鄭娟笑著說。
“姐,上一次你給姐夫的信,說孫小寧的事,姐夫怎么說?”徐曉秋問。
鄭娟嘆了口氣,“現在香港和內地關系還不明朗,你姐夫不大放心。你姐夫的小姨子跟孫小寧說了這件事,孫小寧也不大想來。看來還得等上兩三年。”
“那就等吧。我看,這段時間光明也穩當了,應該不會再想出家了。”徐曉秋道。
“但愿如此吧。”鄭娟道。
……
吉春,馬守常家。
盡管只有六個多月,周蓉的肚子鼓得卻像個大皮球。
身子側不過來了,只能平躺著。
陸天撫摸著周蓉的小腹,輕聲說:“蓉兒,不會是雙胞胎吧?要不怎么這么大肚子?”
周蓉扭過頭,“要是雙胞胎就好了,兩個男孩,馬家一個、郝家一個。我就不急著再生,安心等著恢復高考了。”
“那就太理想了。要不春節后去醫院,讓薛主任給看看?”陸天說。
“也行,看看解解心疑。陸天,你沒算算,我真要是懷了雙胞胎,你看就有六個孩子了。”周蓉又想到了不開心的事,說道。
“嗷……”陸天不知道怎么回答,只好敷衍道。
“行了,看你那樣子。表面上是一臉愧疚,心里確實洋洋得意,不知道心里有多高興。”說著,周蓉伸出手,在陸天肋部狠狠掐了一把。
陸天揉了揉痛處,說:“蓉兒,我可沒覺得。這么多孩子,將來養不起怎么辦。”
周蓉瞪了他一眼,“除了我窮一些,鄭娟是港島巨富之女,白玉蘭是皇親國戚,孩子還用你養?你要是愿意,連你都能一起養了。”
“蓉兒,你才是我老婆,其他人都不是。再說,我也不用被人養。”陸天拉起周蓉的手說。
“不是?白玉蘭那件事就算了。
在吉春賓館和鄭娟那一晚怎么解釋?
我后來想想,你爸媽說的對。你要是真的對家庭負責任,一心一意只愛我一個,就是和鄭娟呆上一晚上,也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。我說的對不對?”周蓉伸出手指,刮著陸天的鼻子道。
“蓉兒,你怎么又提這件事了。我錯了還不行。”陸天連忙道歉。
周蓉試著側過身子,看著陸天說:“你啊,就是嘴甜,我就被你花言巧語給騙的。現在鄭娟不在,說什么都行。等她回來了,就不一定了。”
說完,周蓉又側過身子,平躺過來。
……
丁字巷,郎大平家。
對于喬春燕來說,這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。
郎大平失去功能后,卻沒失去對那方面的渴望。也不知道從哪用一些令喬春燕生厭的東西,找尋著他已經失去了樂趣。
自從和郎健偷情后,喬春燕開始厭惡起郎大平炕上的所為。
不過,她只能忍著。
郎大平就是她的全部。
她的娘家,她兩個孩子,將來能不能繼續過著好日子。
全靠郎大平。
實話實講,郎大平對喬春燕還是蠻好的。
除了在炕上不能滿足喬春燕外,其他方面都做的不錯。
喬春燕,很滿意。
更令喬春燕滿意的是,郎大平隔一段時間,就會到鄉下呆上一段時間,少則一個星期,多則半個月。
這段時間,喬春燕又能和郎健痛快痛快了。
這,更令喬春燕滿意。
終于,郎大平想做的做完了,心里舒服了。心滿意足地躺在炕上。一雙大手又在喬春燕身上揉搓一番后,呼呼睡著了。
這個時候,喬春燕方才找回了自己。
開始想著她憧憬的事。
水自流、曹德寶、郎大平、郎健,二十四歲的喬春燕,已經經歷了四個男人,生下了兩個孩子。
特別是第二個孩子,作為郎家唯一繼承人,郎大平天天供著,生怕有病有災。
可郎大平不知道,血型對上了,不代表這個孩子就是他的。
只有肖春燕知道,郎大平和曹德寶是一個血型。
這個孩子,可能是郎大平的,也可能是曹的寶的。
不過,這件事喬春燕不提,郎大平就不會知道。
不經意間,喬春燕又想到了郎健。
郎健年輕,年輕就有激情。
有激情,就有沖擊力。
喬春燕需要這種沖擊力。
不過,最近她能感受到,郎健不像開始時候那么上心,看來是稀罕夠了,興趣開始下降。
再怎么說喬春燕也是個生了兩個孩子媽媽,還管不住嘴,盡管熊大腚大大白腿,可腰也粗,小腹也多了許多贅肉。
郎健開始時候的興趣,更多是對經歷風雨的渴望。
經歷過了,熱度自然會下來。
喬春燕就算再撩人,與青春貌美的周玥比起來,差之云泥。
這,令喬春燕有些苦惱。
春節一段時間,郎健和郎二平并沒有閑著。
郎二平去找姐夫崔剛,郎健則找他的父親郎大平。
殊途同歸,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,查一查白玉蘭的孩子是不是陸天的,再有香港考察團來的那天,陸天去沒去過鄭娟的住處。
這兩件事確準一個,就夠陸天喝一壺的。
郎二平報了當年陸天送他進牢房之仇,
而郎健覺得,沒有了陸天,周玥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。
有了崔剛和郎大平的助力,郎健和郎二平靜等著好消息的傳來。
……
1975年農歷春節如期而至,
周家張燈結彩,歡度這個春節。
跟馬守常夫婦商量后,今天的除夕,陸天一家回周家過。過完除夕,大年初一再回馬家。
盡管馬守常夫婦有些舍不得,想到今年周父回家,周家難得的團圓,便沒有攔著。
只是反復提醒周蓉千萬別抻著,影響到了孩子。
郝今龍夫婦的除夕之夜也在周家過。
在他們眼中,周家和郝家其實就是一家。
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周家的兒子,
自己的兒子娶了周家的女兒,
不是一家人,還是什么。
郝今龍時常對金月姬講,真有一天能官復原職,一定要在大院的房子把周家人全請來,在家里過上一個春節。
金月姬也說,要是沒有周家人,他們兩口子都不知道怎么熬過這段日子。要懂得感恩,不能忘記周家的恩情。
有的時候,他們也在談將來要是能搬回大院,是郝冬梅兩口子跟他們住,還是陸天兩口子跟他們住。
按理說,當然是兒子跟他們住更好。
可問題是,一直陪著他們的始終是女兒,
自己兒子卻對周家更有感情。
陸天也跟郝冬梅說過,將來真有這樣一天,他還留在周家。她和秉義跟著爸媽住。
郝冬梅說,秉義是周家的長子,這么住周父周母會不會不高興。
陸天卻說,自己是郝家的兒子,不也住在周家么,周父周母不會計較的。
郝冬梅又說,光子片的房子太破,自己和秉義去住別墅,而陸家兩口住土坯房,周蓉會不會有意見。
陸天說,不會的。周蓉最想和她爸在一起,能留在她爸身邊,不知道有多開心。再說,過兩年政策好了,買兩棟白俄的別墅,住的不比大院差。
1975年大年除夕,周家和郝家歡聚一堂,把酒言歡。
與去年春節相比,周家多了當家人周志剛。
有了周家的主心骨,家庭氛圍完全不一樣了。
聽著一家人歡聲笑語,陸天無比欣慰。
前世,周家和郝家因為種種原因始終沒有聚在一起,這一世終于彌補這個遺憾了。
年夜飯后,周家的年輕人又坐在一起談天說地了。
過了大年三十,周家年輕人的虛歲又長了一歲。
周秉義、陸天、郝冬梅二十八歲;
周蓉二十六歲;
周秉坤二十四歲;
陶俊書二十三歲;
周玥十七歲。
年輕人在一起高談闊論,
再小一些的,四歲的馮楠,三歲的陸長樂則被周志剛夫婦、郝今龍夫婦帶到了另一屋。
今年的主題,圍繞的還是周蓉肚子里的孩子。
因為太顯懷的緣故,都說雙胞胎的可能性極大。
“姐,你要是雙胞胎,那老馬家和老郝家就都成全了。”周秉坤一臉憨笑道。
“雙胞胎?沒想過,能生一個就行了。”周蓉摸著肚子說。
“周蓉,我也覺得你雙胞胎的可能性不小。要不是,怎么這么顯懷。”郝冬梅也這么說。
“冬梅姐,你可是學婦產科的,可別看差了。”周蓉忙說。
“看不出,我在醫院實習大半年了,雙胞胎的肚型都和你的差不多。要是想解解心疑,春節之后就去拍個片子。婦嬰醫院從國外新進的機器,看的可準了。”郝冬梅說。
“都說拍那個對胎兒不好,還是算了,順其自然吧。”周蓉摸了摸小腹。
“冬梅,你別總關心蓉兒,你和大哥什么時候?”陸天問。
周秉義和郝冬梅相視一望,說道:“陸天,七月份冬梅畢業。爭取畢業時候就能考上。明年,給老周家添一個大胖小子。”
“哥,這可是你說的,我可記在小本本里了。你要是做不到,按周家的規矩,可要在墻根罰站的。”周蓉笑著說。
“我努力,努力還不行嗎。”周秉義搖搖頭說。
眾人聽后,開懷大笑。
笑過之后,陸天向周秉坤問道:“秉坤,春節之后,你的評書應該能播了吧?”
“姐夫,十五之后開始錄,三月中旬就能播。春節這段時間,錄了幾個小段,播出之后,反響很好。這還真得感謝我老姐,她給我寫得小短文,簡直太精彩了。”周秉坤向周蓉看去。
“秉坤,以后可別再說,我總是訓你,從不幫你了。”周蓉放下吃了一半的蘋果,說。
“知道,知道,你是我好的姐姐還不行么。”周秉坤沖著周蓉做了鬼臉道。
“周蓉,冬梅說這幾年你一直在寫那本長篇小說《我在人世間》,怎么樣,寫多少了?”周秉義問。
周蓉扶著腰,直了直身子,“第一卷三十萬差不多完稿了。陸天的意思,寫上五卷一百五十萬字。”
“姐,那么多字,哪個出版社能給出版啊。”周秉坤問。
“秉坤,你怎么就知道沒人給出版?”周蓉白了周秉坤一眼。
“我就隨便問問。”周秉坤撓了撓頭。
“周蓉,現在出版社,都出那些又紅又磚的書籍,秉坤說的沒錯,寫了真不一定有出版社出版的。”周秉義也這么說。
這時陸天接過話來,說:“大哥,六年前我就說過。七八年后,我國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,高速發展的時代。到時候,文藝界也會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,進入一個嶄新時代。我相信,周蓉的書會有出版社出版的。”
當著全家人面,陸天不好說鄭娟已經為周蓉兜底,只能從宏觀上把愿景展現一下。
陸天的話,令周秉義躊躇滿志起來,“陸天,按你這么說,我畢業的時候,就能趕上這個全新的時代了?”
陸天點點頭,“大哥,為什么我建議你推薦上大學就是這個原因。等到恢復高考,上了清華北大,那又得等四年,現在這樣多好,不僅上了大學,還算工齡,大學畢業的時候,就能大展宏圖了。”
“陸天,有你的話,我對未來就更有信心了。”周秉義不禁揮了揮拳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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