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直到她從馬車上下來,退回他身邊的那一刻,他卻突然又舍不得了,也清醒了。
他自愿承受家法,一身傷也要脫離陳府,難不成只是為了干干凈凈、孑然一身離開這人世?
他不想死了。
他轉過頭看向盧婉婉,握緊了拳:他原本是以為這偌大的天下,沒有自己絲毫容身之所的。
可那一刻他卻知道了,總有人在記掛自己,關心自己,無論如何,都不能為不值得的人放棄生命。
他摸了摸懷里的竹牘戶籍,嘴唇動了動,欲言又止。
“嬸子,其實我是……陳知府的兒子……”
盧婉婉面容不變,點了點頭: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知道?”
這下輪到他愣住了。
他原本還打算,盧婉婉聽到這話后會驚愕地跳起來,或者是好奇地詢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,或者會因為陳知府的所為遷怒他大罵他。
可沒想到,她的反應竟然如此平靜。
盧婉婉看了他一眼,又垂下眸:“我又不是傻子,隨便猜猜,再打聽一下不就知道了?”
她把蜜餞遞過去:“說說吧,今日這傷是怎么來的?你早上才被人接走,怎么這么一天不到的功夫,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?”
程和玉接過蜜餞,卻沒有立刻吃,而是低下頭沉默。
盧婉婉也沒催他,一炷香后,他開口了。
臉上不再是偽裝出來的吊兒郎當的笑,緊繃的身子像是被抽去了渾身氣力一般瞬間疲軟無力,眼中也是空洞落寞的。
他垂著頭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,一字一句,沒有用任何帶有主觀情緒或是引導成分的語句,可光是事實,就讓人揪心不已。
“就是這樣……”
程和玉抬頭,眼中隱約閃爍著淚光。
這些年的委屈與不甘,在這一刻,仿佛都化作了雨水。
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無所畏懼的,哪怕在外人面前裝的多么無所謂,他骨子里的脆弱與膽怯,卻一直深藏在心中。
可現在他才知道,原來只是因為那些事情沒有可訴說之人罷了。
他沒有母親,沒有疼愛他的爹,沒有和睦的兄弟手足,也沒有至交好友,無論吃了多大的苦、受了多少委屈,都不能、也不敢像陳嬌嬌、陳康安那樣找親近之人撒嬌賣乖、討個公道。
他不敢對任何人說,也沒有勇氣將這種壓抑的痛苦說出口,可今日在盧婉婉面前,他卻突然忍不住想哭了。
他拿出懷中的竹牘,低垂著腦袋,聲音悶悶的。
“嬸子……我以后,再也沒家了……”
眼前之人安靜的有幾分異常,也有幾分讓他心涼。
所以……在絕對的權勢面前,所有人都不會冒著得罪朝廷命官的風險,接納自己嗎?
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,一只溫暖的、輕柔的手緩緩撫上他的頭。
程和玉身子一僵,眼中的淚珠在這一瞬間決堤,他緩緩抬起頭,穿過模糊的視線,他看到眼前的人用他自十歲之后便再也沒見過的疼愛目光看著他。
就像是,在看自己受了委屈的孩子。
他聽到了自己胸腔一聲一聲傳來的劇烈心跳,也聽到了她那一句振聾發聵的——
“你若是不嫌棄,我當你干娘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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