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院兒圈起來的小套自然是給君舅住的,偏大的一房就李藿夫妻三口住了,對面小的一房給小姑子。
華靜把他們幾口人定好了,后面仆人的都知道怎么安排了,這邊一箱,那邊幾盒的開始往里抬行李。
李藿啥也不需要管,只是挨個屋子看看家具都是啥樣。
前廳看完看二進,原本他住的小套里面,臥具都搬走了,倒是對面的小書房還是原來的樣子,只家具都換成了樟木的。
回憶著當年跟小娘對坐在書案前,聽阿耶講學的日子,李藿轉了一圈兒,突然發現對面房檐下多了個燕子窩。
李藿不由微微一笑,他如今不會因為家中人太少住在會客廳,也就不會嫌棄它們吵鬧,捅壞它們的房子了……
李清也從外面進來,只略略看了一圈兒,就從李藿懷里接了大孫子,往祠堂去給祖宗看看。
李藿并未跟去,而是轉到宅子東面的宴廳。
原本空曠到有回聲的宴廳里面,現在燈火通明,幾個下人正在擺放食案。
再過一會兒,一家五口就要在此,吃回家后的第一頓飯。
站在宴廳廊下,李藿回身望去,宴廳與客房的隔斷上,如今已經爬滿紫藤。
夕陽下,一簇一簇的花序隨風輕擺,好似下一瞬就要齊齊綻放。
華靜看不見兒子就擔心,把安置的事兒全交給阿糖,出來找兒子。
尋至宴廳,只見夫君正靠著廊柱,在賞一叢未開的花,一臉微笑。
華靜來到他身邊,順著他的視線看去,日光暗暗,花叢多是黑影。
“夫君在看什么?”
李藿往前一指兩個客房,“那年我們回來就住那里,彼時這隔斷上什么也沒有,如今花藤這樣豐茂了……”
當年,什么也沒有的何止是那漆皮都起了的隔斷呢。
華靜聽夫君提過幾句,以前這里“家徒四壁”,所以也能略略體會他的心情。
不過作為母親,她也只是陪了幾息,還是問道:“大郎呢?”
李藿已經不再是李家的大郎了,這個稱呼給了他兒子。
他道:“阿耶帶他去祖祠了。我去喊他們回來吃飯。”
李藿在祠堂院子的門口,遇到了抱著孫子出來的阿耶。
他也沒往里走,只是從門處看到兩樹新發的枝葉為風拂動,一顆早出的星子透過樹冠,明明滅滅。
自此宅落成,直至這一晚,終于按照祂本來的規制,住進了主人。
翌日是三月初二,明日便是上巳節。
縈芯一早先去看了看祠堂外的銀杏樹,最高的一棵新葉下,已經長出一串串花序。
她一直以為高的是雄樹,這么看來這兩樹更大可能不是“夫妻”是“母子”啊。
帶著大黑在樹下走了幾圈,遇到了一早給祖宗上過香的阿耶。
“我帶大黑去園子里。”不待阿耶張嘴,縈芯就趕緊帶著狗出去了。
李清也不能解釋自己根本不怕這老狗,只能端著長輩的氣度,點點頭,“去吧。”
后院的園子里,早已種滿花木,不過因為沒有專業園丁打理,天生天長,一派生機盎然。
李藿夫婦倆也帶著孩子在此閑逛,剛出生半年的新一任李大郎舉著一支盛開的迎春,朝著姑姑說嬰語。
縈芯逗了他幾句,卻無視他一拱一拱的朝她使勁兒,要她抱。
李大郎如今已過十五斤,“扶風弱柳”的縈芯可抱不動他,趕緊借著跟他“藏貓貓”,帶著大黑往廚下去了。
李藿讓兒子的腳蹬得肚皮疼,卻也高興的跟媳婦說:“大郎可真有勁兒。”
能不有勁兒么,他不像一些嬰孩挑嘴,阿娘和兩個奶娘誰喂都吃,縈芯也給他增加一點蒸熟的果泥作輔食,醒著的時候幾乎一半兒的時間都在吃。
現在兒子這樣興奮,就是華靜作為親娘也抱不穩,眼看兒子找不到姑姑要哭,趕緊再給他折一只滿是紫花的碧桃。
早飯過后,村正來拜訪。
這次,他可沒拿菜干野果干糊弄,大手筆的送了許多臘雞臘鴨等貴重禮品過來。
因為明天就是上巳節,還特意帶了許多農家自己做的糕來。
縈芯是大女娘了,樂得不用出面,只等阿耶和阿兄把他們送走才出來問了問。
明日上巳節,村正約李家去西面的小河里踏青、祓禊(fúxì,古早時是在巫師的指導下在河里洗冷水澡,這時候也就是在河水里泡泡腳,意思意思)。
縈芯嫌棄那河是一村排污用的,拉著嫂嫂道:“明日我與嫂嫂侄兒就不去了,你們去吧。”
李清還沒反映過來,只道:“去垢除惡,如何不去?”
李藿這么多年也沒見小娘去過,早就聽過她的論調,怕她解釋完阿耶后半輩子也都不想去了,就道:“想是春日水冷,明日就我與阿耶去吧。”
他可不是要坑阿耶踩臟水,李藿的打算是參加村里的踏春、改火(就是把自己家去年的火全滅了,然后重新鉆木,取新火回家)就算完。
到時他打個岔,拉著阿耶也不下河水了。
縈芯妙目一撇阿兄,沒說什么,繼續去廚下指揮他們準備未來三天的寒食了。
如今神州分為四國,節日的講究也亂套。桓楚和東吳寒食節都只三天,南晉也就十天,只蜀漢依舊秉持漢時舊制,一個月。
縈芯是無法想象,蜀中這種濕熱之地是如何不生火燒水做飯挨過一個月的。
轉天一早,吃完糕作的早飯,李清耶倆出去參加上巳活動了。
華靜在榻上逗兒子來回爬,問小姑子:“君舅他們不能下河吧……”
自她嫁來,頭一年是有孕沒參加費縣的上巳祭祀,之前可是年年盼著這天。
女娘除了參宴,出門都得經過主母同意,她好難張嘴一次。
昨天回房,她問了夫君緣由,恨不得把腳剁了。
得虧李藿勸他溫涼河比安鄉這小河大多了,水也干凈,才算勉強安撫了她。
縈芯搶過侄兒的目標物,往榻里一扔,讓他改道,聞言回頭笑嘻嘻的說:“嫂嫂放心吧,阿兄肯定能攔著阿耶的。”
結果他們耶倆都是濕著下擺回來的。
縈芯和李藿都忘了,李清作為族長,李藿作為宗子,上巳節時得先下水,“身先士卒”呢。
不孝女憋不住笑,跑回房了。
孝順兒媳趕緊讓人給他倆換衣服、洗腳,只恨今天不能動火讓耶倆好好洗個澡。
晚飯時,兄妹倆但有視線接觸,都能逗得縈芯兩肩輕顫。
耶倆左額角都被她笑得抽動,只是當著華靜的面兒不好發作。
三月初四就是清明,凌晨,留下嫂嫂看孩子,縈芯帶著給阿娘的祭品跟父兄去祖墳祭祀。
小山包下,李氏分宗的人也都到了。
以前看墳的老頭可能是沒了,這次引路的是個四十左右的漢子。
由他領著,李清作為族長和村正打頭,后面跟著宗子李藿。
在李藿身后,是捧著豬、魚、雞小三牲的分宗嫡出子弟。
往后一溜都是男丁,女娘沒幾個,都是十三四未定人家的,由宗女李縈芯領著往前走。
這一早上的頭磕的縈芯頭昏腦漲,根本不記得哪堆土是哪個祖先。
有墳塋的祭祀完,還得遙祭成漢不知道被沒被人挖過的皇陵和被夷后無人收尸的先祖。
之后才是個人自去祭祀自己的父祖輩。
縈芯跟李藿給阿翁、阿姆、大娘和親娘的墳塋填了土,燒了許多錢物。
跪在阿娘的墳塋前,縈芯等了很久,沒見出現什么稱得上異象的事情,便跟著父兄回去了。
阿娘,也許已經放下此世的遺憾,自去逍遙了吧……
回到祖宅,李清帶著李藿在祖祠又是一頓祭祀,村正等村老站在祖祠廊下等族長祭祀完,才進去。
他們這是要開始占卜祖先是否同意他們歸宗了。
縈芯好奇的不行,可惜不讓她參加,只跟同樣不能去看的嫂嫂去準備寒食宴。
巴西宕渠的李氏如今滿打滿算就三四十人了,就是祖先不樂意不孝子孫歸宗,李清也得讓他們樂意!
沒兩盞茶的時間,縈芯和華靜就聽見祖祠方向傳來男人們大喊:“見過族長!”的聲音。
姑嫂二人相視一笑。
不過他們現在只是名義上歸宗了,實際上還待測算吉日,將分宗的神位遷移到祖祠之后才算完滿。
想必不久之后,李家祖祠空置的幾層就會被分宗的先人神位填滿了。
這邊祖宗同意村里歸宗,就有小輩跑回去通知。
這一支便以同輩作一批,分別來李家祖祠給祖宗磕頭。
縈芯在后院門處接他們,四五十個分支,竟然有五代人。
拜完祖宗宗祠,闔族都在李家吃了頓簡單的寒食宴。
縈芯認識了許多族中女眷,終于知道自己行六。
同輩的女娘除了她,都嫁人了,只有一個男人沒了的回了村里。
縈芯干笑著跟李四娘聊天,原來清早在祖地祭祖時,跟在她身后的全是后輩。
華靜卻不去解她的尷尬,她已經看出來是小姑子自己不著急成婚,君舅和夫君就是不能狠心嫁她,所以想借機讓她自己知道著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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