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,縈芯家跟安鄉的分支都出了五服了,李清和李藿幼時在村里也沒得到什么好,加上全無共同語言,一場宴席下來也很難受。
好在村正識相,簡單吃過李家美味的糕點,就帶著他們走了。
許多想親近主枝族人的雖不舍得,但也不敢忤逆村正,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,依依不舍的走了。
晚上,阿糖稟告小娘子:宴廳的許多墊子、盤子被拿走了。
“你看缺了多少,記下來,回去后補上吧。”
他們“拿”的時候都沒背著主家,阿耶、阿兄和嫂嫂都看見了,縈芯能怎么辦呢?
好在他們幾年才能回來一次,一家人都無意與他們計較。現在村里生活水平不高,等縈芯想想辦法帶帶他們,有了余錢就好了。
今日縈芯家不止多了四十多個族人,李清還請族中年紀最大的一個族老,給自己大孫子取了個乳名,叫阿炈(yì磚瓦窯的煙囪)。
阿炈這一輩從火,有了煙囪,火會更旺。而且家家都有,便宜得很,非常符合時下給男孩子取賤名的要求。
不過小阿炈還不清楚這是自己的名字,喊他也不搭理,自顧自的在吃手。
縈芯把他的手拿出來,看了看,笑著對嫂嫂說:“阿炈要長牙了啊。”
三月初六子時,李藿親去給阿炈取名的長壽族老家請新火,初七可算能吃上熱乎的了。
事情都已辦完,祖宅里雖然無處不好,但是一家人還是只住了兩天便回了。
村正不顧自己身體,非要親自跟他們回費縣。他要親眼看著抱真觀的道長給他們算出遷神位的吉日。
照顧著他身體不好,這一隊人走的更慢,三月十二才回到費縣。
安置好大黑,縈芯去前面幫嫂嫂安置村正一家。
三月十三,李清乏都沒歇過來,就被村正催著去了抱真觀。
本應去年冠禮的李藿被羊氏和桓楚耽誤了,這次李清就一起算了兒子冠禮的吉日。
李藿加冠的吉日就在五天后,三月十八,竟然與當初他大婚的日子是同一天。
李氏分支移祖上神位的吉日卻在七月廿七,李清是無論如何都參加不了了,只能交給李藿。
李藿的冠禮不能像縈芯的及笄禮那樣簡便,為了他的名望,必須竭盡所能的大辦。
有隔壁孔氏小宗主愿意給李藿作大賓(主持冠禮的),華城守作正賓(德才兼備的長輩),他的起點一下子就成了闔縣文士最高!
贊樂(樂隊)請的是滕繼。
再有孔氏宗子作孔彰贊者(司儀),華崮、華岫、和孔伯淵給他作執事(端盤子的)。
李藿作費縣這輩文首的事兒,基本就定下了。
一份一份的看過請柬,李清明白,從冠禮開始,兒子就要嘗試第一次展翅蹬枝了!
為了給李藿舉辦一次完美的冠禮,華靜和縈芯忙得腳打腦后勺。
三個當天只戴不到半盞茶時間的冠,以及只穿一會兒就換下來的四套禮服,縈芯為防出亂早早就準備了兩套!
華靜第一次發現小姑子這么能花錢!固冠的長玉簪、禮服配套的禁步(規格更高的玉佩)都是雙份!
除非李藿未來封侯拜相,否者這些平時根本用不到,全是一次性的面子工程!
再看給預備的宴席菜單,她吞了口口水,問:“怎地這五個我都沒見過?”
她來李家也兩年了,范家食肆出的她吃過,沒出的也沒少吃。還以為小姑子的菜譜已經出盡了,不想還能再出五個新菜!
縈芯接過菜單,挨個給她指著,“這個狀元餃就是普通的蒸餃做出花樣;鐵獅子頭就是個特別大的肉圓;太極羹就是黑米和白米做的甜羹;……”
華靜一聽,就知道大概都是尋常吃過的,只是做得更精美,名字更文氣而已。
她點點頭,放過不再管了。
李氏的大宴自來都是小姑子管菜單,除了吃的太撐以外,來客從來沒有其他抱怨。
雖然姑嫂二人如此精心準備,可實際上就如及笄禮除了笄者父親以外無一男子能參加一樣,冠禮除了冠者主母以外也無一女性能觀禮。
三月十八,縈芯跟嫂嫂帶著兒子和大黑在縈芯的院子里曬太陽,前面一點聲音都聽不到。
倒是有二進的幾個男仆往后傳話,說到了哪一步了。
縈芯聽著李藿半個時辰的時間換了三套禮服、兩個冠,抿嘴一笑,跟嫂嫂說:“跟及笄禮就差不用重新梳頭了,一樣麻煩。”
華靜嗔她一眼,道:“不管大辦還是簡辦,不都是一個流程。”
她還是有點可惜當初沒給小姑子大辦及笄禮,早知道自家是這樣的出身,如何也不能那樣簡陋的讓小姑子略過去的!
院子當中的大席子上,大黑瞇眼趴著,任阿炈在周圍爬來爬去往它身上撲,阿甜和一個華靜的陪嫁一左一右跪坐在席子上,看著小小郎君別上嘴啃。
太陽正高時,前面傳話冠禮結束了,孔氏小宗長給李藿取了字:白駒。
“白駒?白馬?”縈芯疑惑的問嫂嫂。
華靜欣喜的笑道:“取自《詩經·小雅》的《白駒》:皎皎白駒,食我場藿。”
“把阿兄吃了?”半文盲縈芯更奇怪了,這字好在哪?
華靜點著她的額頭,背誦道:“取的應該是第三句:皎皎白駒,賁然來思。爾公爾侯,逸豫無期?慎爾優游,勉爾遁思。”
意思是:漂亮的小白馬,穿戴著漂亮的配飾到我家。作公和侯,就圖安逸享樂不干正事兒?勸你別過分悠閑自在,鼓勵你別想隱居。
取了鞭策李藿早日當個“勞心勞力”的正印官意思。
“啊——想起來了。”
基本沒翻過《詩經》的縈芯作恍然大悟狀,“我去看看他們別在宴席上出了岔子。”
趁著嫂嫂沒提她學業的事兒,趕緊逃到小書房去了。
阿甜偷笑著跟著她走了。華靜的另一個陪嫁按住要起身的大黑,補上了她的位置。
阿炈被大黑掀了個匹股墩兒,笑得嘎嘎的。
今日闔縣李家能請的文士都來了,男席預備了九十九席。因著是正式禮儀,并未跟隔壁借女伎,大家都是自帶樂器,展示才藝。
自此,李白駒之名迅速傳出費縣,傳遍徐州。
大家都說李家有白駒,美姿容,人謙遜,腹藏千冊,精書,善操琴,得之如文瑜(文人版周瑜)。
除了最后一句過于夸大,其他李藿全都名副其實了!
送走一眾賓客,是夜,李清腹內諸多感慨,跟兒子小酌,不知說了些什么,耶倆都哭了。
說實話,李清其人頗無大志,先父給他娶平民女,他就娶,后來為了兒子和生計差點做了曾家的贅婿。
他這一生,從不覺得自己出身高貴有何益處。
在安鄉,他只一家,與村人格格不入。
初來費縣,他只通文字,學里講師每多旁征博引幾句,他就抓瞎。
他有如今,全靠當年丈人家業換“南亭雅集”入場券,再靠丈人嗣子“舉薦”,皆是幸進!
而今,他李氏門楣如此光耀,也是靠女兒賺下偌大家業,靠兒子自己知道上進!
李清眼看著家族要興起了,他真的滿足了……
李藿倒是并不覺得多放松,他如今有三重壓力,壓得他喘不過氣:
其一自然是延續血脈!當初媳婦懷孕,他比媳婦還擔心是個女娘。哪怕就是小娘這樣的女兒……
按照他的想法,一個兒子肯定不夠,最起碼再生三個,一個姓徐,給生母家續上,一個姓曾,給二娘家續上,第四個還姓李,這樣李氏才能開枝散葉。
可見李藿心中生育壓力之大……
其二是學業。李藿當年在安鄉孩童之中算是個小霸王,逮到個棍子能胡亂的舞上半天,一心想做大將軍,村里教書的蒙師可以說就是他帶領一幫熊孩子氣走的。
可是,自跟阿耶在大營的那一年起,他就只能強壓著向武的本性,跟著阿耶學文!苦學至今十年,終于小成,可也要為了做官更加努力!
一個向武的直腸子宅男,要在官場之中與人周旋,可見李藿心中社交壓力之大……
其三便是小娘的婚事了……
李藿伏在媳婦的肚皮上撒酒瘋。
華靜笑得不行,他卻暗暗哀嚎:
阿耶我不行啊!
憑什么讓我給小娘找贅婿啊!
我李白駒這樣好的妹妹憑什么要跟一個廢物成婚啊!
兒子做不到啊!
成婚多幸福啊!
父母之命媒妁之言!阿耶你就找個好人家給她嫁了吧!
哪怕最后和離回來我也認了啊!
李清自我感動著,早就睡著了,
他一夜無夢,壓根兒不知道兒子的壓力已經大到要脫發了。
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回屯田的路上。
穿過陳留時,他遇到了董暾的車隊。
“溫陽兄這是何去?”聽了阿登的提醒,李清趕緊撩開車簾打招呼。
“啊!不想竟遇到磬明歸來!可見你我緣法!”董暾也撩開車簾。
他倆牛車一朝南去,一往北走,也不管堵塞交通,停在一起。
“家世都已辦妥,清正是要回屯田,溫陽兄這是?”李清朗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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