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后，秦淮提醒道：“容總，時間差不多，該走了。”
他緩緩頷首，坐上車，離開了這個狹窄的小胡同。
*
證據到手，一切準備就緒。
容遲淵上飛機前，與穆堯通了個電話。
“不太順利。”
穆堯沉聲道，“體育館坍塌事故負責人是個姓林的女人，疑心挺重的，隔著簾幕跟我對話，但是查清楚了，年齡五十上下，還有一個做醫生的丈夫，兩人似乎都和容時政有過來往。那女人非常謹慎，我試圖去推簾子時，人已經不在了。”
“但好在，吃飯選定的那家餐廳被我的人提前包了下來，接待過那個女人的服務生，正在還原女人的畫像，一部分人在追她的行蹤。但人畢竟是不夠用。”
穆堯的語氣，聽上去是有些力不從心，“你什么時候能到？”
容遲淵道：“馬上登機，十一小時后到。”
“好。”穆堯微許頷首。
也不知此刻是怎樣的微妙感覺。
從未想過有朝一日，他竟然會和自己曾經的仇敵合作共事。
在容時政拿出江淮深的遺書，找到他時，穆堯心里就決定，以身犯險拿到這封遺書，算是他為江鹿做的最后一件事。
但這事僅憑他一人的力量太過不足，需要周密的計劃。
于是他聯系容遲淵幫忙，兩人徹夜聊了許久，終于制定了一個周密的計劃。
穆堯在容時政面前演戲，假意逢迎合作，實則一步步套出那個事故負責人的真實身份，將她抓在手里。
帶著還在容家鎖著的陳峰，以及容遲淵從宋嶼那拿到的證據，數罪并罰，揭穿容時政的惡行。
從體育館坍塌事件，到江淮深之死，這兩件滔天的大事就足夠把他打下十八層地獄。
而不可避免的，容氏和容遲淵也將受到巨大的動蕩影響。
畢竟影響到容遲淵自身和容氏的利益，穆堯一開始并未料到他會同意。
但容遲淵卻說，其實他謀算這一步，也很久了。沒想到容時政會先對他出手，那也正好，他的計劃提前了。
默了默，穆堯還是問了一句：“江鹿知道這事了嗎？”
“大致知道，但沒告訴她，我打算和容時政自首。”
穆堯神情一沉：“如果你早就打算這樣做，你就不該回到她身邊，不該給她這幾天的幸福和希望。”
聽著這話，容遲淵雙眸輕闔，沒有回答，思緒沉溺。
的確，如果沒有期待，如果當初對她狠心一些，未來他真的被判入牢，她應該會覺得大快人心。
但他始終做不到，面對她，唯獨這一點無法做到。
他們已經錯過四年，他的心也無法再像從前一樣冷硬，舍不得把她從自己身邊推開。
“不說了，登機了。”容遲淵摁滅電話，深吸一口氣，緩緩壓下內心的涌動。
*
抵達F國，當地下午時間兩點多。
穆堯親自前來接他，一身低調大衣站在接機處，看著容遲淵與身后浩浩蕩蕩的一行人，都是他的親信。
容遲淵攏著夾克，長途機程后臉上難掩的疲倦：“怎么樣，人找到了嗎？”
“嗯，已經根據畫像還原出那林女士的模樣，微胖身形，紅色短發，身上常年佩戴金飾，最顯著的特征是下巴有顆巨大黑痣。”穆堯將一張照片遞到他手里，“看看。”
穆堯：“已經派人跟蹤她了，兩日后，林女士會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，有沒有辦法潛入？”
容遲淵輕輕點頭，“嗯”了聲：“你把場地信息和主辦方發給秦淮，我看能否動用關系控制內場人員。”
幾年前的新能源項目和Mars項目的成功推進，已讓容氏在國際商界上有了知名度。這種聯絡關系的事，還得是他來辦。
車子是全封閉式外貼防窺膜，行程非常隱蔽。
容遲淵一行人，悄悄下榻了穆堯所在酒店，。
抵達酒店時，發現大門口花園處熱鬧非凡，車輛眾多，他們夾擠在中間，堵了許久。
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司機說：“穆總，酒店前面好像在辦什么活動。”
不一會兒，一個助理模樣的男人走到他們車前，面帶歉意：“很抱歉，先生，我們前面在辦求婚，辛苦你們從后門進入。”
容遲淵聞言，從手機中抬頭，掃一眼那熱鬧非凡的場景。
氣球鋪滿翠綠草地，地上擺放蠟燭與花束。
一個身穿粉色紗裙的F國女人正含羞站在那，眼前蹲著一個手捧鉆戒的中國男人。
旁邊親友團在喝彩，用各國語言整齊劃一地喊著嫁給他。
氣氛烘托到最濃烈時，女人感動得不能自已，用力點頭。
這一幕畫面，莫名讓他覺得喉間酸酸的。
容遲淵看了許久，然后拿手機拍下幾組照片，發給了江鹿。
此時此刻的榕城，已是晚上十點過。
他離開的第一個夜晚，孩子們都有點睡不著覺。
江鹿連講了三四個睡前故事，兩雙眼睛，仍是明凈閃爍地望著她。
她合上故事書，捏了捏酸澀的肩膀：“睡吧，不早了。”
小雨點窩在她溫暖的懷里，低聲問：“媽咪，爸比什么時候會打電話來呢？”
從前，整天看著爸爸的臉，永遠是那副深沉冷冷的表情，不會說好聽的話，不如媽咪這樣又香又軟，小雨點覺得好無趣、好無聊。
但他離開了，小雨點才感覺，小心臟里安定的一塊地方，被抽離了。
一股極大的孤獨和不安圍繞著自己。
小紅豆沉默地側躺著，情緒也有些低落。
或許是察覺到哥哥和媽咪都不開心。
或許，她也有點想念那個對她溫柔包容的男人。
江鹿道：“他應該才下飛機沒多久，長途旅行很累，明天一早起來，小雨點乖乖寫完作業，我們就打電話給爸爸好嗎？給他背一背你這兩天新學的古詩。”
小雨點笑了：“嗯！那爸比一定會夸我的！”
他想著快點到達明天，哄著妹妹一起睡覺了。
江鹿羨慕小孩子的心性，情緒來得快，去得也快。
而她自己內心的不安定，卻無處發泄。
她走到陽臺坐下，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，緩緩抿著。
想起自己無數次一個人在夜晚，孤獨寂寞時，他不在身邊時，喜歡看對面的萬家燈火。
眼神瞄到對面那家，貼著囍字的玻璃。
燈光昏暗，仍能看見男主人伏案在工作。
女主人端著茶點夜宵走進來，坐在他身側，看書等著他。
第一次見他們時，他們在貼著囍字的窗紙。她看著紅了眼睛，是因為觸景生情，思念的潮水蔓延到極致。（第124章）
時隔數月，他們已然生活安定平淡。
而江鹿依舊有想流淚的沖動，但這一刻和之前的心境，全然不同。
手機叮一聲亮起，江鹿拿出查看，容遲淵發來的微信，是一張車內視角拍攝的照片。
她放下杯子，打字道：【很美。】
數秒后，容遲淵的消息傳來：【想要什么樣的求婚？】
讀著上面的文字，江鹿忍不住唇角上揚。
下巴點在膝蓋上，她仔細在想著。
年輕時，無非想要鮮花、氣球、無盡浪漫和潑天祝福。
但在經歷過那么多風浪磕絆，如今第一時間映入她腦海之中的，還是他的臉。
哪怕在菜市買著菜時，他牽著她的手，平淡而溫馨地說一句“嫁給我”，她都會歡喜不已。
她其實很容易滿足的一個人，但口頭上，卻不能表露出來。
江鹿打字：【那，當然要比這個還要盛大隆重得多，要是你精心為我準備的，最重要的是要你完好地陪在我身邊。】
消息發出去，那頭很快回了個字：【好。】
回復的速度之快，好像她提的要求，對他而言輕易就能滿足。
江鹿又打著字：【F國那邊冷不冷？】
半晌，沒有得到回復，她又抿了口酒。
再拿起手機時，容遲淵的微信電話打來了。
她接通放在耳邊，聲音難掩的愉悅：“住進酒店了？”
“才放下行李。”
他嗓音溫醇，“這里的天氣不冷，和榕城春天的溫度差不多。”
頓了頓，容遲淵又說道：“看了預報，榕城明天的氣溫會降一些，多穿點衣服。不要坐在陽臺上喝酒了，早點睡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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